在地下工作中不断成长
作者: 王大明王大明,1929年12月生于北平。1946年7月加入中国共产党,1946年7月起担任北平高等工业学校地下党党支部书记,1948年毕业于北平高等工业学校机械系。建国后,历任北京团市委宣传部副部长,北京市化学工业局党组副书记,北京市政治经济委员会主任,中共北京市委工业部部长,中共北京市委常委、宣传部部长,中共中央宣传部常务副部长,中共北京市委副书记,北京市第七届政协副主席、第八届政协主席,第九届全国政协常委、社会和法制委员会副主任。
中:作者的革命引路人何平;右:王蒙(著名作家)
写在鞋底的介绍信
1946年暑假,我在张家口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决心为实现自己的报国理想、为祖国更美好的未来而奋斗终生。7月底,结束了在张家口的学习和培训后,我被派回北平从事党的地下工作。
我剃了光头,身着一套中式裤褂,脚穿一双平底布鞋,化装成学徒的模样。我用钉子蘸上药水将与组织接关系的介绍信写在鞋底内侧,这些字只有抹上碘酒才能看到。火车上,特务走来走去,有时会突如其来地喊一句“同志!”此时如果有人抬头或是一愣,他们就会过来盘查。有个特务围着我转了好几圈,还摸了摸我的头,见我确实像个小学徒,就没再找麻烦。

父亲得知我去了张家口时,曾因担心我有危险,与母亲大吵一顿。他不知道,这次回北平后,我已经是一名共产党员了。见父亲马上要去石家庄工作,我请求他带我一起去,他高兴地同意了。在石家庄,我给同学发了很多信,让他们都知道暑假我去了石家庄,这是我的一个策略。
开学后,我见到三青团(即三民主义青年团,系中国国民党下属的青年组织)的同学夏继增,他忽然问了我一句:“你是不是暑假到张家口去了?”我答:“没有啊,我去石家庄了,我不是还给你们写信了吗?”他没再追问,这件事就这样过去了。
做星星点点的火种
在北平市立高工(以下简称“高工”)读书的学生大多是立志工业报国且家境比较清贫的青年,大家生活俭朴、学习刻苦、作风务实。因此,这里是共产党和三青团争夺的一块阵地。抗战胜利时,高工只有三青团的组织,还没有共产党的地下组织。从张家口回来后,上级指示我和高工读书会的其他3名地下党员组成市立高工地下党支部,接受中共晋察冀中央局城工部北平学生工作委员会领导,由我担任党支部书记。
我们的党支部成立后,纠正了一些以前工作中“左”和幼稚的做法。比如以前办《晨光》壁报,因为内容比较“红”,使得一些中间同学不敢接近,而一些党员和进步同学自认为思想先进,因而和中间同学联系较差。我们决定利用合法形式开展工作。首先通过选举,争取到学生会的自治权;办识字班,参与民众教育,扩大影响;发展社团组织,出壁报。此外,注重与中间同学平等沟通,交朋友,以理服人。维护同学切身利益,争取自费改公费,博得全校师生的拥护。通过这一系列较有成效的工作,到1948年我毕业离开高工时,高工地下党已从最初的4人扩大到25人,还发展了23名民主青年联盟(共产党的外围组织,简称民联)盟员。
父亲得知我去了张家口时,曾因担心我有危险,与母亲大吵一顿。他不知道,这次回北平后,我已经是一名共产党员了。
在我的影响下,我的家人、邻居、朋友中有许多人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崔昆是我在高工土木系的同年级同学,我常去他家找他聊天,还注意做他家人的思想工作。后来,他的弟弟崔震、妹妹崔瑞芳都走上了革命道路。我家在卧佛寺街的房东女儿赵葳(新中国成立后,赵葳成为同仁医院的专家)和我妹妹王玉明是师大女附中的同学,她俩也加入了中国共产党。我家搬到广宁伯街后,邻居傅彤和傅祝安两姐妹经常来问我数学功课,我给她们讲我在张家口的故事,做她们的思想工作,后来她俩也入了党。傅彤所在的妇女职业学校原本是“白”点,她在那儿建立了党支部,“赤化”了一大批同学。我家外院儿住着一个名叫赵秀波的社会青年,曾找茬与我作对,我就主动和他交朋友,还教他跳新疆喀什喀尔舞蹈,后来他也加入了民联。渐渐地,我母亲也接受了我的思想,还被我发展成地下交通员。我们共产党人就像星星点点的火种,走到哪里,就“赤化”到哪里。
危险的经历
在做地下工作的那段时间,我有过一次比较危险的经历。当时,我的同学肖鸿麟攒钱买了一个短波收音机,我们经常到他家听延安广播,然后由何平和肖鸿麟的弟弟肖鹏麟将广播内容刻成蜡版,印成小册子,在进步同学中传阅。肖鸿麟的祖父肖绶臣是个民族工商业者,因年年战乱导致破产。老人看不惯国民党的腐败统治,同情共产党,对我们在他家开会是心照不宣的。
1947年夏天的一个晚上,我和黎光(我们的上级领导)在肖鸿麟家开支部会。那天的会开到了凌晨2点,由于外面下着大暴雨,我们准备留宿在肖家,等第二天早晨再走。刚要入睡,突然听见外边有卡车声,紧接着就是急促的敲门声。要知道,我们床底下就有一些新买的铅字和印刷用品,最危险的还是我俩放在走廊里的自行车上挂着的书包,我的书包里有一本《列宁论知识分子》,属于违禁书。黎光是职业学生(即以学生身份为掩护做地下工作),他没有身份证,就在黎光准备躲起来时,特务们已经进院了,我们只好在屋里听着外边的动静装睡。
没想到,特务进门后,直奔肖鸿麟父亲肖书棠那屋,径直把他父亲铐了起来,并在屋里非常仔细地搜了个遍。肖的祖父去求情,特务只说了一句“你要明白,这是立场问题”,就把人带走了。路过我们这屋时,特务用手电筒照了一下,问是谁,肖鸿麟答是他母亲睡在里边,特务就没闯进来。
后来,我们才得知肖鸿麟的父亲是晋冀鲁豫那条线的地下党员,因为出了叛徒,特务按照名单抓了他。我们是属于晋察冀线,与晋冀鲁豫线没有横向联系,所以并不知道肖父也是地下党员。虽然特务不是冲着我们来的,但如果他们稍有一点儿“责任心”,我们就危险了。由此可见,国民党政权已到末路,小特务们只是应付差事,我们这才逃过一劫。第二天天刚亮,肖鸿麟的小弟弟肖俊麟先出门转了一圈,确认没有特务蹲点后,黎光才离开。他走后10多分钟,我才走的。黎光当天就作出决定,这个开会地点作废。这一次经历,让我亲身领教了什么是危险。
去张家口前,我只是个进步学生,经常骂两句国民党,觉得是在自由表达,这在当时颇为时尚。从张家口回来后,才知道做地下工作是有危险的,随时有可能被捕甚至牺牲生命。正是在高工做地下工作的那两年多时间里,我逐渐地从一个有着朴素的正义感和爱国心的青年学生,成长为一个有信仰并有一定组织觉悟的职业革命者。
责任编辑:刁雅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