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祸

作者: 张新安

车祸0

山峦起伏,峰回路旋。卧石如虎,立石似刀。山高而壮美,谷深亦秀雅。

上午十时左右,一辆银灰色的中型面包车,犹如在波涛中穿行的一叶扁舟,起伏颠簸地行驶在羊盘肠般的崎岖山道上。驾车的是一位年约三十五六岁的中年妇女。巧打扮不如长得俏。只见她中等身材,胖瘦适中,肤色白晳,秀发披肩,精心修饰的一字眉下,闪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水汪汪的,像是会说话的眸子。从她驾车干练利落,与乘客交谈时热情喜俏,但又不失分寸感的言行中可以看出,她属于那种心胸豁达的人。

她叫高娅洁,所在的企业改制时,为了尽可能多地积攒些日后供养儿子上学的钱,与丈夫合计后,毅然买断工龄,自主创业,开了一家服装店,经营一段时间后效益不佳,于是将店铺转让,买车跑起了客运。老话说得好:天上不会掉元宝,幸福的生活是奋斗出来的。跑车起五更打黄昏,虽然挣的是辛苦钱,但收入还算可观。

今天这趟车上,共有乘客9 人,副驾驶座位上一人,后三排座位上8 人。山道弯弯,左盘右旋。高娅洁紧握方向盘,目不转睛地直视前方,心神专注地随时准备排除突如其来的故障。当车盘山而下,行驶至鹅颈岭下的山洼时,一桩突如其来、令全车人意想不到、惊心掉胆的意外陡然从天而降。

坐在前排和副驾驶座位的一胖一高两个人,胖子矮胖,长得是酒糟鼻子赤红脸,肥头大耳,满脸横肉;高个儿瘦高,八字眉毛绿豆眼,脸似刀条:耸肩缩颈。二人年龄相当,都是三十郎当岁的年轻人。他们先是贼头鼠脑、色眯眯地打量着高娅洁,然后伸头探脑、交头接耳窃窃私语片刻,忽地同时站起,胖子疯狂地挥动着手中明晃晃的匕首,杀气腾腾地威胁车上的人道:“别动!都老实待着。不怕挨刀的少管闲事啦!”与此同时,瘦子抬身靠到高娅洁右侧身后,一把抓住方向盘,操着令人作呕、猥亵的腔调吓阻高娅洁道:“美女大姐,停、停车!下车陪哥儿们说儿会话……”

有道是:“鲶鱼鲶鱼一窝,戈雅戈雅一窝。”坟地里的夜猫子,此二人本来就不是什么好鸟。胖子嗜赌,瘦子吸毒,每个人都欠了一屁股两肋膜的账。崇尚“人不得外财不富,马不吃夜草不肥”歪理的他们,此次本打算铤而走险,在车行到偏僻的山道上时,洗劫乘客钱财,上车后见高娅洁三九天穿裙子——美丽动(冻)人,于是见色起意,冲动基因像决堤的洪水般冲破了道德的樊篱,临时改变犯罪指向,二人交头接耳一番计议,决定改抢钱为劫色……

由于瘦子强拉方向盘试图逼高娅洁停车,面包车登时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左扭右拐地舞起龙来。为了全车人的安全,出于本能和职责使然,身陷险境、气怒至极的高娅洁只得不情愿地麻利松油门、踩刹车,将车停靠到路旁。她心中明镜似的,这一脚油门踩下去,自己惨遭凌辱的可能将大大增加!不言而喻,羔羊遇到恶狼,受到伤害的肯定是羔羊!此时此刻,她多么希望车上的另外7 名乘客,路见不平,挺身而起,制止两个歹徒的恶行,帮助她这个弱女子脱离两个恶棍的侵害啊!

突如其来的变故,的确令车上的另外7 名乘客猝不及防,他们一个个胆怯地面面相觑,张三看李四、李四瞅王五、王五看刘二麻子,完了心照不宣地有的眯着眼装睡着,有的装作聚精会神看手机,一个个怀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病态心理,装聋作哑,憋气不吭;熟视无睹,作壁上观。眼睁睁地看着瘦子强行把高娅洁朝车下推。

就在瘦子眼看要把高娅洁推出驾驶座的时候,后排座突然炸雷般响起一声怒喝:“住手!你们太过分了!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竟然有脸干出如此屙血尿脓、不道德的事儿来,还知道要脸不要啦?”

众人循声投目视之,但见这位挺身而出,见义勇为的是个年轻人。他年约二十壮岁,身材虽不高大硕健,却疾恶如仇,眉宇间充满着英威正气。大概是由于愤怒,他声色俱厉地呵斥两个歹徒时,浓眉下两道喷射着怒火般的目光,犹如寒光闪闪的利剑,直逼胖子的面甜瓜脸。

“哟嗨!哪个不讲究的没穿裤头,把你小子给露出来啦。就你能啊!一车人都不吭气,就你多嘴饶舌的装露头青、圣人蛋,我看你是身上痒痒,活得不耐烦啦……”胖子见有人抱打不平,嘴里不干不净、气极败坏地号叫着蹿到年轻人座位前,不由分说,抬手一记封眼直拳,猛击到年轻人眼部,年轻人的左眼立马成了熊猫眼。封住眼后,接着左右开弓,冲年轻人头面部又是一阵雨点般的乱拳。

年轻人夹在座位中间,由于车厢内高度不够,他起身后只能探头弓腰,想反抗却难以施展手脚,因此只能被动挨打。面对胖子的左一拳,右一掌,他全然难以给予对方有效的还击,只有招架之功,没有还手之力,顷刻之间已被打得鼻青脸肿。

年轻人的本意只是想劝阻二人,给他们找个台阶下,希望他们就此打住。所以在劝阻时并没有用诸如色胆包天、胆大妄为、禽兽不如、必将受到法律严惩之类的语言刺激二人。没想到胖子如此蛮横狂野,竟然像疯狗一样扑向自己,凶恶地大打出手。

“人总得讲良心,人家是因为我平白无故挨打的,这个时候,自己不说话,装缩头乌龟,于心何忍,那还算人吗?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为了年轻人免遭更严重的伤害,看来,今儿个自己只能委曲求全,为逮虱子烧棉袄,豁出老本了。”想到此,高娅洁极度愤恨却又无奈地嘶声怒喝胖子道:“别打啦!我跟恁下车。”尽管她心知肚明,此一番下车,必定是善良的羔羊给残暴的豺狼拜年,凶多吉少,但年轻人危在旦夕,她不能不挺身而出,况且,人家挨打还是因为自己。

“哼!光棍不吃眼前亏。早这样听话,老子何苦动手动脚,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胖子看高娅洁打开车门跳下车,这才收拳住手,放过年轻人,嘴里不干不净、骂骂咧咧地跟下车去。

过了约有几支烟的工夫,高娅洁嘟噜着脸,衣衫不整,垂眉含泪地又被胖子两个人押回车内,五味杂陈,怒恨交加。透过她凌乱的头发和咽喉处一道桃红色的扼痕,人们轻而易举即可以推断出,刚才她一定与那两个色中饿鬼进行过殊死的抗争和撕扯。上车后,高娅洁一语不发,埋头俯在方向盘上,像是在低声啜泣。

此时,早已等得不耐烦的乘客七嘴八舌地催促道:“师傅,赶紧走吧!下车后还急着办事呢!”在众人的一再催促下,高娅洁缓缓抬起身,双手拢了拢凌乱的秀发,突然提出了一个让全车人认为最不应该提的条件:“要走也可以,但是,刚才那个管闲事的年轻人必须马上下车。”

此言一出,举车惊愕。这样的要求无论从哪个角度说都不近人情,人们甚至认为,这个女司机可能是被两个色狼气得神经错乱了,要不怎么会好歹不分了呢!

就在人们纳闷、不解、感到莫名其妙时,只听高娅洁又用毋庸置疑的口吻催促道:“我给你全额退票,另外再给你些钱,赶紧下去拦个过路车,就近到医院看看伤。”在高娅洁的执意坚持和众人的起哄下,年轻人只得悻悻地下了车。

汽车起动,开始盘旋着驶上鹅颈岭。高娅洁表面上若无其事地驾着车,脑海里却因怒生恨,翻江倒海般闪现出一个个念头:“哼!一帮无血性、无担当、无是非观、无正义感、贪生怕死的懦夫,国家万一遭到外敌侵略,这几个软骨头一个个不当叛徒、不当汉奸才怪呢!”高娅洁怒火中烧,越想越气:“人渣、猪狗不如,国家养这些人有何用……”想到此,轿车正好驶到鹅颈岭。高娅洁心一横,眼一闭,使劲踏下油门,在车速加快的同时,猛地往右打了一把方向,轿车登时像失控的烈马,轰然从鹅颈岭鹅咀崖一头栽入深不见底的悬崖险谷……

次日,在医院疗伤的年轻人,无意中从当地电视节目中看到一则新闻:昨日上午,本市发生一起特大车祸,一辆中型面包车在鹅颈岭鹅咀崖坠崖爆炸燃烧,车上8 名乘客及女司机全部遇难,目前,事故原因正在调查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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