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甜茶”查拉梅:新偶像
作者: 沧南查拉梅正处在好莱坞呼吁“matinee idols”的风口。好莱坞不只需要演员,更需要新的偶像。
诺奖得主、摇滚歌手鲍勃·迪伦的传记片《无名小辈》,正在美国掀起一股热潮。而现在备受关注的,正是主演蒂莫西·查拉梅,他这次的表演,被媒体认为是他冲击奥斯卡最有力的一次。
今年刚满30岁的查拉梅,曾在2017年以《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风靡全球,同时成为奥斯卡80年来最年轻的影帝提名者,因形象纤细,五官精致,被广大粉丝称为“甜茶”。
如今的甜茶,毫无疑问是好莱坞的顶流,是年轻一代的王者。不仅形象广受欢迎,演技也扎实过关,即将到来的奥斯卡,他将会是最受关注的焦点。
甜茶的崛起,预示着好莱坞审美正走向一个截然不同的风貌。过去几十年来,好莱坞的主流男演员往往是身材魁梧、肌肉发达的白人男性,如史泰龙、施瓦辛格、汤姆·克鲁斯,美国队长克里斯·埃文斯,金刚狼休·杰克曼等,无不如此。甜茶为代表的年轻一代,则大多体型纤瘦,下巴轮廓棱角分明,蓬松的卷发,流露出一种顽童小鬼式(impish)的帅气。
《沙丘》的导演维伦纽瓦说,甜茶有那种摇滚明星般的魅力,那种只有在1920年代的好莱坞演员身上才找得到的特质,一种浪漫的美感,一种既像贵族又像流浪汉的双重气质。如今,当粗粝威武的“柴油男”们票房号召力大不如前,好莱坞急需打造一种新的明星偶像。
游骑兵一般的“甜茶”们,正在快速崛起。
只是,在一个崇尚力量与权威的右翼化世界,男性气质并不那么显著的甜茶们,能把好莱坞这股脆弱的新风带到多远?
“迪伦学家”
查拉梅为《无名小辈》做了四年的准备。
住在洛杉矶的新家里,他大部分日子都在“努力地研究鲍勃·迪伦”。

他重读迪伦的《编年史》,这是神秘的迪伦唯一一次披露自己的私密往事。书中,迪伦列出了成为艺术家的要素:“你需要想象的能力、观察的能力和体验的能力。”“如果你缺乏其中任何一种能力,你的整体创作能力就会受到某种损伤。”查拉梅觉得,保护好这些要素,至关重要。
后来,查拉梅去往纽约北部的小镇伍德斯托克,租了一座小木屋,感受着伍德斯托克弥漫的迪伦气息。20世纪60年代中期,如日中天的迪伦经历了一起神秘车祸,从摩托车上摔了下来,随后他便来到伍德斯托克,与世隔绝地隐居了一段时间——这个避风港在几年后酝酿了摇滚音乐史上最辉煌的一场音乐节,1969年伍德斯托克音乐节,主办方原本慕迪伦之名而来,后者却对这热闹的阵仗敬而远之。
查拉梅并没有跟迪伦见过面,这是出于某种迷信的原因。“他就像是我的《明星生活傻瓜书》,”他说,“现在的情况大不一样了,因为很少有那么出名的人能够真正躲开一切,过着无人知晓的生活,但我仍然在努力向他学习。”工作,然后消失,工作,然后消失。
获得诺贝尔文学奖之后的鲍勃·迪伦,依然过着特立独行的生活,他极少出现在聚光灯下,却日复一日地进行那场“永不停息的巡演”(1988年至今,每年至少70场)。他带着乐队(通常是两个吉他手、一个贝斯手、一个鼓手、一个多乐器乐手),迪伦自己则演奏吉他、口琴和钢琴。在北美的每一座城市,也可能在南美洲,在欧洲、亚洲或大洋洲。他状态不一,随意更改歌词和演奏方式,乐迷们批评他把伟大的歌词改得一无是处。但他无所谓,依旧我行我素。
这种叛逆,贯穿了迪伦的整个人生。
“迪伦最重要的象征就是插电。”查拉梅说,他指的是发生在1965 年纽波特(Newport)民谣音乐节上那个永垂史册的时刻,整个时代唯一真正的民谣之王鲍勃·迪伦,给他的吉他插上了扩音器,并召唤乐队出场,开始了真正的摇滚。“说实话,插电这件事的伟大之处在于它是以艺术的名义实现的。它是一种叛逆的行为,又恰好推动了音乐发展的方向。”

他过于柔和,甚至显得沉闷,不适合饰演像迪伦这样具有破坏性的“诡计多端”的人。
查拉梅几乎日夜沉浸在迪伦的世界里,并一如既往地注意到了自己的人生与他要演绎的人物原型之间有所呼应的地方。
但他不是迪伦这样的人。聊到这个话题,他就觉得纠结,一边滔滔不绝地谈论着表演、艺术和事业,一边又陷入公众生活种种需求的无限循环。
“这也太讽刺了。”
时代在等他
无关高下,迪伦和查拉梅,的确是两个时代的截然不同的象征。
早在作为无名之辈的迪伦来到纽约前,美国校园的文化偶像,大多来自Tin Pan Alley(锡锅街),男孩们系着领带,俊秀的长相,甜美的声音,唱着清新无害的歌曲。典型如四兄弟合唱团,其歌曲朗朗上口,简单而温暖。但鲍勃·迪伦们则把民谣变成了抨击时弊的武器,冷冽、厚重且严肃,不再风花雪月,他们摇旗呐喊,他们搏击时代。
鲍勃·迪伦总是逆潮流而动的人。60 年代,世界的悲伤和暴行助长了民谣的发展,但其“指手画脚”(迪伦的用语)的抗议歌曲、其政治和忧虑,都被模糊的真实性概念所淹没。他很快反感了他们的教条,于是给自己插上了电,背叛了民谣的原教旨主义。摇滚如日中天之时,迪伦又皈依了宗教,拥抱了福音歌。他读经、冥想和祈祷,在教堂里点蜡烛,开始相信诅咒、救赎以及宿命。

在《无名小辈》中,查拉梅时不时地低下头。这令人欣喜,他的确下足了功夫,演得有鼻子有眼,但也令人吃惊,因为查拉梅从来都不显得特别具有威胁性。即使是在《沙丘》系列中,他的形象也是黑暗中的救世主。他过于柔和,甚至显得沉闷,不适合饰演像迪伦这样具有破坏性的“诡计多端”的人。
但他似乎证明了自己是一个理想的引导者,让人们窥见一个迷人的迪伦的某些侧面。
迪伦的音乐和本人具有如此强大的力量,诗人、先知、迷途知返的天才,任何单一标签都显得徒劳。正如本片的英文名一样,A Complete Unknown,完全未知,导演和查拉梅很精明,没有尝试辨析谁是真正的迪伦,也回避了那个时代的宏大叙事。查拉梅和其他主演一样,都是自己演唱,而且效果不赖,为观众呈现了一个谜一样的鲍勃,一个神秘地从遥远的明尼苏达州来到这个需要帮助的民谣世界的先知。这样一位鲍勃,时而迷人,时而残酷,总之令人困惑,他就像一位天使,节奏动人,和声入耳。
迪伦的早年生活,也许是查拉梅很难想象的,他们是性格截然不同的人,查拉梅公众形象保持着节制,他巧妙地避免着争议,收敛自己的光芒,始终让影迷满意。
《Vogue》英国版的记者,曾在采访中对查拉梅有过这样一段观察:查拉梅的默认设定是不确定,体贴、礼貌、聪明?当然。能对任何事情发表明确意见?绝对不行。他是一个罕见的受访者,一个典型的“转移话题者”——因为他更喜欢问问题:“你住在哪里?”“你感觉如何?”一旦录音机开始运转,他就开始焦躁不安。
《GQ》美国版的内容总监Daniel Riley,曾三次深度专访查拉梅,他看到了查拉梅身上艺术家与明星之间的矛盾。一方面,他想要纵容自己实现艺术家之梦,另一方面又要在身为明星人物的利害之间挣扎求生,这很难平衡。查拉梅说,他经常深呼吸来保持冷静,经常敲木头祈求愿望实现。他还不止一次地反思:“我必须用满怀感激的态度来看待这一切——我听到丹泽尔在《德萨斯和梅罗深夜脱口秀》节目里这样说过。”他不想草率行事,也不想让任何努力付诸东流。“成就任何事业都仿佛是奇迹。”他非常严肃地说,“但是如果能有一点点反叛,或许会让人觉得不错,甚至觉得必要。”
但无论如何,查拉梅的人生已经迎来了巨变。他参与的电影项目,越来越庞大。他的名气今非昔比。过去他一直居住在纽约的老街,那里没有泰勒·斯威夫特的演唱会,没有热火朝天的电影剧组,没有热血沸腾的季后赛。他很喜欢一个人在纽约四处溜达,跟路人打招呼。但被狗仔队和不礼貌路人追击的情况越来越频繁,他也逐渐意识到生活节奏太重复、太熟悉。
是时候做出改变了。
一个受欢迎的电影明星,怎样才能做出正确的转变?他应该怎样成长?他怎样才能在不丧失核心魅力的同时,让自己的人生和艺术不断进化发展?对于蒂莫西·查拉梅来说,这才是唯一重要的事情。
时代的浪潮,在等着查拉梅,好莱坞在等他,很多人都在等他。
拍完《沙丘:第一部》之后,查拉梅认识了“阿汤哥”汤姆·克鲁斯。阿汤哥很快给他发来了一封“很棒的邮件”,说了些鼓励他的话,还附上了一份名单,是他在特技训练中可能需要的所有专业人士的联系方式,有摩托车教练,还有直升机教练。
阿汤哥要表达的意思是,这都是过去在好莱坞必须要接受的舞蹈训练、格斗训练以及驾驶训练。但站在外人的角度,这封信传递出一种交棒的信号——在2023年上映的《碟中谍7》中,阿汤哥的老态,已经初见端倪。
爆红后转身
在此之前,查拉梅在好莱坞也曾屡屡碰壁。接受《滚石》杂志记者采访时,他透露,在自己职业生涯早期,他曾想要出演《移动迷宫》和《分歧者》等动作片的角色,但因为体型瘦弱,他曾经被各种剧组拒于门外。“我一直在敲一扇打不开的门,”查拉梅说,“所以我选择了一扇我以为比较不起眼的门,但实际上最终却为我带来了爆炸性的发展。”
彼时,查拉梅还未成年,只在《国土安全》第二季中有个小角色,他饰演副总统叛逆的儿子芬恩。2014年,他在《星际穿越》中饰演马修·麦康纳的儿子汤姆。这些角色尽管曾让观众眼前一亮,但并没有给查拉梅争取来戏份更大的角色。
不过很快,来自意大利的导演卢卡·瓜达尼诺注意到了他。当时,瓜达尼诺写了一个剧本,改编自安德烈·艾席蒙的小说《请以你的名字呼唤我》,讲述一段发生在20世纪80年代意大利北部小城的夏日之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