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见的东北

作者: 任蓉华

散文集《看得见的东北》以笔为犁,剖开苔原深处盘根错节的脉络,捕捉地球之肺扩张收缩的震颤,让“看不见的东北”的筋骨血肉在纸上渐次显影。作者李青松走进大兴安岭、小兴安岭和长白山林区的森林、湿地、河流、荒野,在寂静与喧嚣的交织中,开启一场自然、人文与时代交融的深刻对话。

李青松笔下的森林不是静物写生,而是具有呼吸的生命场域。“红松原始林的上空,常常弥漫着黄色的烟雾,像是撑开的宽阔的黄色大伞,把整个林子罩住了。”黄色烟雾是千万棵红松的花粉,它们携带着红松跨越冰期的生存密码,飘落在倒木的苔藓地毯上,渗入蘑菇的菌丝网络,最终汇入寒温带生态系统的集体记忆。当积雪压断枯枝的脆响在林间回荡,并非森林的呻吟,而是新陈代谢的骨节声响。森林里从来没有多余的荒凉,每个灵魂都在孤独处找到了活下去的理由,尽情展示着个体美、原始美与群落美。

在枝叶掩映的森林深处,李青松的目光穿透层层绿荫,去追寻各种生物的身影。这些生灵在东北的山林与水域间自在栖息,是森林生态不可或缺的组成部分。“没有熊的森林是不是有点单调或者稚嫩了?熊是古老年代里留下来的顽强物种,有熊出没的森林才有幻影和神秘的传说。”作者借对动物的凝视,凸显东北森林生态的丰富层次与独特魅力。

“告别伐木时代之后,东北及东北林区,正是凭借坚韧与美的力量,灵魂得以存活,并且生生不息。”李青松认为,人类不应把森林看成木材制造厂,而应视其为土地、植物和动物的生命共同体。从伐木到护林,大板斧、大肚子锯、油锯等工具被收入库房,伐木人转变为种树人、护林人,这不仅是职业的更迭,更是东北林区在时代发展中的自我审视与重生。敖尼尔林场的日常巡护之外,家家户户搞起了民俗旅游与林间养殖,收入相当可观;曾因“湿地改造计划”失败而千疮百孔的卡鲁奔湿地,如今借生态旅游重焕生机,成为闻名遐迩的旅行地。这些案例既是对自然修复的实践,亦是对过往错误干预的深刻反思。

在民俗文化方面,书中不仅再现了赫哲族老人缝制鱼皮衣的场景,还搭建起一座“语言博物馆”。顺山倒、回头棒子、打木劈子、拔大毛……往昔,这些词汇在林区广泛流通,每个词汇背后都有一段鲜活的生活场景,封存着东北特有的时空质感。然而,随着老一代林区开发者故去,外来语汇的强势冲击,这些语言迅速式微,基本退出日常生活,仅在极小的特定圈子里流传。作者的忠实记录,既是对东北地域文化的深情回望,也是对其传承的由衷关切。

《看得见的东北》呈现的是一部流动的生态启示录。冻土层下萌动的春芽,被文字唤醒的古老基因,正在新时代的土壤中酝酿突破冰封的力量。“看得见”与“看不见”之间,饱含着对东北大地的全新认知与深沉情感,由此我们可以更深刻地理解人与自然和谐共生的价值内涵。诚如作者所言:“自然中的事物,既是看得见的,又是看不见的。看不见的决定看得见的——或许,那个看不见的东西就是根本。”

编辑 周晓序 [email protecte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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