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书瀛学术年谱
作者: 杜书瀛1938年
7月19日,我出生在华北平原四女寺减河南岸一个抗日干部家庭,原属河北省东光县,后划归山东省宁津县。父亲杜子孚曾任冀鲁边区第一地委书记兼军分区政委,1942年在与日寇作战中牺牲。中国人民抗日战争纪念馆里,镌刻着自1931年“九·一八”到1945年抗日战争胜利十四年间,国共两党军队牺牲的旅职以上295名将领事迹,家父名列其中,2014年8月29日民政部第327号公告中说,“经党中央、国务院批准,现公布第一批在抗日战争中顽强奋战、为国捐躯的300名著名抗日英烈”,在其中我又找到了家父的名字。我和哥哥从小随妈妈在抗日队伍中长大,在部队驻扎地就读小学,走到哪儿,学到哪儿,长则数月,短则数周。那时我是一个快乐的小游行僧。抗战后期以至抗战胜利后几年,妈妈做群众工作,非常忙,常常顾不上我,她告诉我:“你一定要学会独立生活,自己考虑问题,自己解决问题。”
1950年
妈妈调到山东博山工作,我在第三小学插班读四年级。一年半以后,即1952年初夏,还差一年才小学毕业,我连妈妈也没告诉一声,就“自己考虑问题,自己解决问题”,以“同等学力”报考了博山一中,被录取。
1953年
妈妈调到青岛工作,我独自在博山上完了初中。
1955年
夏天初中毕业,我到青岛,又是谁也不告诉,自己去报考了青岛一中。妈妈“独立生活、独立思考、独立解决问题”的教导,影响了我一生,特别是影响了我后来的学术研究工作,必须独立思考,独立解决问题,得出独立的见解,不能人云亦云。
1958年
被保送到山东大学中文系。这里名师聚集,如陆侃如、冯沅君、高亨、萧涤非、殷孟伦、殷焕先、高兰……我亲耳聆听了高亨《诗经研究》、萧涤非《杜甫研究》、陆侃如《中国历代文论选》、殷孟伦“古代汉语”、殷焕先“现代汉语”、高兰“现当代文学史”诗歌部分等课堂讲授。高亨先生要求一定要把《诗经》中每个字的读音和意思弄准确。萧涤非先生要求背诵杜诗,他还在课堂上做示范,一字不差背诵了《秋兴》八首。我虽非好学生,但亦亲身感受到纯正的学术氛围,得到较严格的学术训练——这是我学术生涯的起点。
1964年
通过全国研究生统考,我走进文学研究所当蔡仪研究员的美学研究生。那是全国首次正规的研究生考试,当时还没有“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研究所属于“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而且研究生也无学位——1956年曾收过汝信等几位研究生,效仿苏联,学位名称叫作“副博士”(相当于“硕士”)研究生,后来因为同苏联关系发生变化,连这个“副博士”的学位名称也没了。硕士和博士学位是“文革”结束后才设立的。那年全国报考蔡老师的,有77人,唯我考中,算是撞上了“大运”。我们那一届进学部各所当研究生的,有十几人,如哲学所的金吾伦、严家其、许醇仁,历史所的周少泉等,都是我的同届同学。我是蔡老师的第一个研究生。惜刚入学即随导师到安徽寿县搞“四清”,随即又在当地“劳动锻炼”,回京时已是1965年底。蔡老师给我开了一个长长的书单,但我只认真读了半年书,即被卷入文化大革命。当再拿起书本做学问时,已是十年之后,恍如隔世。
1976年
10月,粉碎“四人帮”,我与同事写了《围绕〈创业〉展开的一场严重斗争》万字长文,11月6日《解放军报》整版发表,受到时任中共中央主席华国锋的表扬。《人民日报》加按语转载,随后中央其他大报和地方各个报刊跟进。
12月,我被借调《红旗》帮助办刊,旋即又被召到全国宣传工作会议起草组,胡乔木任组长,成员为王若水、郑惠、王树人、黎之、杜书瀛。这是我被学界认识的开始。
1977年
12月28日至31日,我应邀出席刚刚复刊的《人民文学》召开的“在京文学工作者座谈会”,由刚刚复职的主编张光年主持,见到了许多久违的学界前辈,听到了“文革”后第一次露面的周扬的发言。
1978年
导师蔡仪创办《美学论丛》,点名要我撰文。在导师指导下我用上所有学术积累,写了《艺术的掌握世界的方式》,共三万六千余言——那年我已经四十岁,才写了第一篇美学论文,发表于《美学论丛》创刊号;随后又在导师指导下写了数篇研究李渔戏剧美学的论文,刊于《美学论丛》第2、3期。在撰写这些论文的过程中,蔡老师在我的稿纸上贴满字条,写下密密麻麻的指导意见,大家戏称他为“纸条导师”。蔡老师还当面告诫我:写文章一定要充分掌握资料,仔细研究现状,提炼出自己的见解;引别人的话一定要完整,不可断章取义。
1978年
年底,十一届三中全会召开,改革开放,开辟了新时代。我思想上和学术上大受鼓舞,其后数年,我单独或与何西来合作写了近百篇文学评论文章,如关于形象思维、重评《现实主义——广阔的道路》、评刘心武《爱情的位置》、评陈世旭《小镇上的将军》等,发表于《文学评论》及全国多家报刊。我是学美学的,在基本理论方面有一定积累;何西来目光锐利,思维敏捷,善于捕捉新鲜事物,我们二人合作,人们戏称为“黄金搭档”。我们的意图是改革以往僵硬、陈旧的文学批评状况,为建设和发展新时代文学评论的新鲜样态助微薄之力。
1979年
主政文学所的陈荒煤同志把我们几个不算年轻的“年轻”人找去谈如何开展业务活动,点名要我写一篇关于文学典型的文章。我写了《论典型的个性》两万字长文。荒煤同志批评说,文章虽有功力,但没结合当前现实。我回去重新研究当前文学理论的问题和现况,撰写了《艺术典型与多数、主流及其他》,荒煤同志很满意,推荐给《文学评论》;而那篇《论典型的个性》则被李泽厚主编的《美学》看中并于次年发表——这是我打破门户之见与李泽厚虽不密切但时有交往的开始。我的导师与朱光潜、李泽厚学术观点几乎截然对立,但我“门派”意识很浅,甚至对所谓“门派”十分反感,对朱、李等所谓“对立派”的美学家怀着深深敬意。20世纪80年代我与朱光潜先生还有过书信往来。与李泽厚先生,因近在眼前——我们都在中国科学院哲学社会科学学部(后来的中国社会科学院)工作,我在文学所,而他在哲学所,同处一个大院——更是有所接触。20世纪50年代李泽厚在美学大讨论中的一些文章,以及60—80年代的《美学三题议》《试论形象思维》《形象思维续谈》和《形象思维再续谈》等,我印象十分深刻,对他的许多观点,心中佩服。
1980年
1月,论文《艺术典型与多数、主流及其他》发表于《文学评论》1980年第1期,受到学界关注。
2月,论文《李渔论戏剧真实》发表于《文学遗产》1980年第1期。
4月,受邀到教育部委托西北大学举办的全国文科助教进修班讲课,题为《古典作家论典型》(四万字前言加资料选编共三十余万言,1988年由广西人民出版社出版)。受邀讲课者除文学研究所的蔡仪老师等外,还有李泽厚、徐中玉等先生,我有幸结识了我一向十分尊敬的老作家、老学者、我山东大学老师辈的校友徐中玉先生,向他深深鞠了一躬表示敬意。后来我的一些重要文章在徐先生主编的《文艺理论研究》上发表;我的一篇杂文《读顾准》被收入他主编的全国统编教材《大学语文》第十版。
1981年
论文《李渔论戏剧导演》发表于《中国社会科学》1981年第2期。
1982年
把以往关于李渔美学的文章深化,写成《论李渔的戏剧美学》一书,由中国社会科学出版社出版。这是我的第一部学术专著。李渔研究专家黄强教授说“这是20世纪以来大陆出版的第一部李渔研究专著”。
1983年
1月,《论艺术典型》由山东人民出版社出版,陈荒煤作序,这是我几年间研究艺术典型问题的初步总结,力图打破艺术典型是个性与共性统一、艺术典型必须代表多数与主流的简单化模式,强调艺术典型的审美性、哲理性。
6月,《论艺术的特性》由人民文学出版社出版,这是我从美学角度论述文学艺术特性的尝试。
12月,在《文史哲》1983年第6期发表《李渔生平思想概观》,犯了一个严重的学术错误:未经严格考证,断言李渔曾与蒲松龄有过一次交往——蒲松龄在江苏宝应县知县孙薰处做幕宾时,邀李渔带家庭戏班为孙蕙祝寿。后经黄强教授等专家考证,以确凿的材料证明此乃不可能发生的事,我口服心服。由于我的这个错误,误导了北京人民艺术剧院《风月无边》将李渔、蒲松龄会面作为一个重要情节写入剧中。我乃罪之魁祸之首,我专门撰文并在公开场合数次向学界谢罪。
1984年
受命为“中国大百科全书”第一版中国文学部分撰写“文学”长条,这篇近万字的条目,我写了一年,力图摆脱关于文学的旧观念,把审美性融入文学定义之中。载有《文学》长条的《中国大百科全书·中国文学》卷于1986年11月由大百科全书出版社出版。
1985年
文学研究所理论室王春元、钱中文、杜书瀛、何西来四人承担国家“七五”重点科研项目“文学原理”的写作,原计划由五部书组成:《文学原理——作品论》(王春元)、《文学原理——发展论》(钱中文)、《文学原理——创作论》(杜书瀛)、《文学原理——批评论》(何西来)、《文学原理——鉴赏论》(何西来),不设主编,由各位撰写者充分发挥自己的独创性和学术个性,广泛吸收国内外文学理论研究的最新成果独立完成。惜只写成前三部(《文学原理——作品论》《文学原理——发展论》《创作论》)。我撰写《文学原理——创作论》时,努力吸收以往中外有价值的学术思想,从美学角度考察文学艺术的创作特性,重点论述了文学创作的审美本质论、文学创作的审美实践论、文学创作的审美社会学、文学创作的审美心理学,力图以此开创文学理论研究的新生面。全书不到三十万字,花了四年写完,1989年由社会科学文献出版社出版,获文学研究所优秀科研成果奖;人民文学出版社2001年修订再版,作为文科教材向全国推出。
1985年
底出版《文艺创作美学纲要》(辽宁大学出版社1985年第一版,1987年第二版)。该书十五万字,是为《文学原理——创作论》的撰写而准备的提纲,它已提出了《创作论》的基本思想和骨架,学界朋友认为它有独立存在的价值,故单独印行。1988年我与钱中文赴苏联学术访问时,将该书(第二版)和《论李渔的戏剧美学》赠苏联最大的图书馆——列宁图书馆。
1985—1988年,为准备《文学原理——创作论》的写作,我写了一系列论文:《艺术认识的个性和社会》(《学习与探索》1985年第6期)、《文学作品的生成》(《海南大学学报》1986年第4期)、《文艺与审美及其他——关于文艺观念的一些思考》(《学习与探索》1987年第2期)、《创作美学引论》(《扬州大学学报》1987年第2期)、《论审美活动》(《华南师范大学学报》1987年第4期)、《论创作客体》(《云南社会科学》1987年第5期)、《关于艺术理论问题的思考》(《文艺争鸣》1987年第5期)、《两个“尺度”与文学创作——创作主体与创作客体的功能》(《文学评论》1987年第5期)、《文学意象》(《学术研究》1987年第5期)、《论文学创作的主体——作家》(《浙江学刊》1987年第6期)、《创作与接受》(《当代文坛》1987年第6期)、《文学物象》(《文艺研究》1987年第6期)、《关于“天才”的思考》(《贵州社会科学》1987年第8期)、《论技巧》(《文艺理论研究》1988年第1期)、《文学创作的审美社会学》(《社会科学战线》1988年第1、2期)、《论文学创作对社会环境的影响》(《齐鲁学刊》1988年第2期)。从这些论文中,人们会看出我《文学原理——创作论》主要思想的酝酿和成熟过程。
1985—1988年,我与何西来联合招收五名硕士研究生,除笔试之外,我亲自到上海、杭州等地多方面考察学生,把最优秀者吸收进来。1993年,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决定我为博士生导师(之后导师资格由各单位自行决定),在我名下有八名学生获文学博士学位,2003年我退休后又招收了五名博士后,作为合作导师,帮助他们完成了博士后报告并按时顺利出站。
1988年底至1989年初
我与钱中文应苏联高尔基世界文学研究所之邀,到苏联进行学术访问。与苏联同行交流文学理论、美学研究方面的成果、方法、动态、趋向等;还访问了苏联作家协会、莫斯科大学、列宁格勒大学、乌克兰科学院(基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