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诗主持人语

作者: 李羌

诗,是现实、历史,乃至时间纠缠于诗人内心,而生发的语言的花叶果实。诗的花叶果实的成色与美感,看似出自诗人内心,实际上仍是人类共有记忆,历史和时间的深河海底的一种探出、游弋和提示。

陈先发的组诗《芥末须弥》,正是与那种深远和阔大对映、对辩、对谈的结果。诗人在对比之中,将大与小、内与外、空与有、他与我、苦与美……皆置于此,在与无限拔河的“游标卡尺”上迂回递进、一唱三叹。这样的唱叹之诗是美的:“小时候,我推门,月亮进门……”这样的美是带着苦的味道的:“我只记得,那抹不掉的孤儿气息……”这样的苦味儿是经过反思的:“为何在这大风中,在这块土地上/三百余年没有产生哪怕是/一行,可以永生的诗句。”这样的反思是基于反拨行为惯性、思维惯性和语言表述惯性的:“人,会不会沦为另一种/叙事语调的囚徒?”这样的反拨,使得陈先发的诗歌保持着一种像是银针缝合土地和空气的尖锐:“——保持饥饿感真好/我保持着欲望、饮食、语言上的三重饥饿……”没有这样尖锐的饥饿感、明亮的饥饿感,是写不出如下之诗的:“海水中有一滴记得我/我转身犹如上岸”。

宋晓杰的反思和反拨,是从回溯开始的。组诗《湿地:野风景》,以神话思维和野地描写,反观人类今天的生存境况和精神状态。诗歌的调性舒展,语态自在,颇有直击创世时代的味道:“我生得太晚,没有亲眼目睹/万川归海、禽兽遍野的壮美时刻……”之后,诗人融入荒野之美,赞美荒野之力,代宣荒野的律法:“关于美丑、真假、对错的哲学/在荒野,根本没闲心使用……”宋晓杰由此展开野风景具有时空深度和透视微雕感强烈的宣叙组曲:“当我写下:旷野……/陆地和海洋,抱在一起/带领众神走出非洲”。那些消失的人、消失的渔家号子,也因这巨大的背景,而泛动更深远的“生”的色彩和光芒。宋晓杰自觉地以自然、生态、文化、个体作为诗歌的调色板,脱口而出自在的诗句:“自由就是:物我两忘/歪脖树、火星儿或蜉蝣,流萤的/最小单位,都是祖宗……”

“时光劲吹,再微小的风/也能把一切吹得跌跌撞撞,踉踉跄跄/无论怎么加快脚步/万物也追不回/刚刚转身的自己。”陈劲松的组诗《风吹人间》,含钙含铁,带着水落石出的意味,显现与时间角力所生出的某种局部的、片段的投影。古陶、旧夜、白塔渡口、沙漏……诗人将时间的印痕和人在时间中的状态,更多地投向古迹文物,现实、历史、心理、语言的层层错位和连接,显示出洪流之于个人命运的缠结,既而也反向显示个人命运之于那洪流的深拓和延展。以智性观想以上种种情状,诗人明白“坍塌也是一种/井然的秩序……”以慈悲度量,诗人深知,“没有谁认领一场雨/而那场雨,认领了一切:/它视万物为孤儿……”

因为万物如孤儿,因为孤儿般倔强生长并求得联系的万物,诗得以诞生。

——李 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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