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狼对峙

一

国庆节期间，赵欣与女友商定不出远门旅游，就在附近的大山上玩几天。

这里属于太行山腹地，山连着山、峰望着峰，一座又一座相连而又起伏的各不相同的大山，好像涨潮的大海，一浪更比一浪汹涌，一波更比一波澎湃。这种景观，你只有置身于较高的山峰上才能欣赏到。

他们准备好食物、饮用水、帐篷等物品，便一头扎进了茫茫大山。

十月的天气，虽然城市里还比较暖和，但一进大山，一丝丝凉意便侵入肌肤。

好在生命在于运动，他们走了不一会儿，便觉得身上暖和多了。一路走，一路欣赏着沿途的风景。不知名的野花，漫山遍野的红叶，芳香扑鼻的草木气息，让人产生了一种返璞归真的感觉。

走了四五个小时后，他们遇到一位采药的老大爷。

老大爷说，他刚才在对面的山坡上，见到一堆新鲜的狼粪，便劝赵欣他们回去。

没想到女友一听有狼，“耶”了一声，大喊：“太棒了，太棒了，能在野外见到狼真是太幸运了。”

老大爷望着赵欣女友兴奋的样子，送给他们一把镰刀，边摇头边下山去了。

女友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赵欣却不敢有丝毫松懈。他紧了紧身上的背包，把镰刀紧握在了手里。赵欣知道，即使没有狼，在这罕有人迹的山里也不可掉以轻心。

女友若猎犬般东闻闻西嗅嗅，她在盼望见到狼。赵欣真担心这傻丫头见了狼会扑过去亲吻几下，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活在童话中。

终于，他们见到了第一堆狼粪。

赵欣弯下腰仔细观察那堆白色的东西，里边夹杂着一些碎骨、羽毛类的东西，似乎还散发着丝丝热气。

赵欣周身蓦地一紧，隐隐觉得那条狡猾的狼，就在不远处一直跟着他们。它把粪便屙在他们的必经之路上，是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真见了狼迹，女友害怕了起来，先前的兴奋早已荡然无存。她双目瞅着狼粪，小声说：“真有狼啊。”

其实，当时他们要是往回返还来得及。但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他们决定继续前行。赵欣说，只要夜幕不降临，狼是不会贸然向他们发起进攻的。赵欣找了一根木棒递给女友，一来万一狼来了，可做抵御的武器；二来还可把它当成拐杖。一路走，赵欣还一路捡着石头向四周扔。赵欣想告诉那条狡猾的狼，已经发现它了。

二

夜幕慢慢降临，周围的环境更加恐怖起来。他们找了一个三面有墙的山豁子扎好帐篷。选择这样的地形安营扎寨，除背风暖和外，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万一狼来了，他们不至于四面受敌。

赵欣用镰刀就地掘了一个坑，上边支了几块大石头，在铝合金锅里倒了两瓶矿泉水，下边点了一堆干柴火，开始准备晚餐。赵欣看了一下手机，当时是晚上七点四十分，手机没有信号。

锅烧开了，赵欣放进去方便面、熟肉、粉丝等食物，五分钟后一掀锅盖，一丝丝香味便弥漫开来。

这时，赵欣隐隐听见前边不远处的灌木丛里传来一阵沙沙的声音，虽然还没有看清什么，但直觉告诉赵欣：狼来了。

女友的眼睛比赵欣好，几秒钟之后，她害怕地叫了一声：“狼！”

是的，赵欣也看清了，那是一匹身形强壮的狼。它现在就站在离他们不足五十米远的地方。这个跟踪了他们好几个小时的家伙，终于禁不住肉香的诱惑出来了。

赵欣看见它那蓝绿蓝绿的目光冷冷地盯着他们，前胸后背都惊出了鸡皮疙瘩。赵欣壮了壮胆子，把手中的镰刀向空中用力挥了一下。狼啊狼，不怕死的话你就来吧！

狼开始低沉地嗥叫，它嘴里喷出的腥臭的热气赵欣都能感觉到。

女友惊呆了，她把方便面挑在嘴边的姿势，就像断了电的机器人一样。

这种姿势定格了数十秒后，女友开始往赵欣的怀里钻。赵欣不知道这匹狼的低嗥会不会引来其他的狼，但他们必须得有所防备。

赵欣低声让女友钻进帐篷，告诉她“狼是铜头铁尾麻秆腰”，如果狼扑上来，可用木棒向狼的腰部打。

女友脸色惨白，两眼满是泪水。她完全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

还好，狼的低嗥没有引来它的同类。现在附近的生态环境这么差，这山上是不会有太多的狼的。

狼向他们逼近了二十多米，然后像狗一样蹲了下来。借着微弱的月光，赵欣看清这是一匹背部呈灰黄色，腹部呈灰白色的狼。它那瘪瘪的腹部一张一吸地向赵欣证明着它的心思和欲望。

赵欣忽然明白了狼不敢进攻的原因，狼怕火。赵欣面前的这堆火，为狼设置了障碍。

然而，此时的火已逐渐开始暗淡——里边的柴火快要烧完了。怪不得狼蹲在那儿气定神闲地盯着他们看，原来它在以逸待劳等着火熄灭啊！

绝不能让火熄灭。赵欣一边盯着狼，一边在地上摸索柴火。但赵欣很快就失望了，他只抓到了几棵泛着青的野草。赵欣轻声让女友帮忙找点柴火，女友颤抖着声音说，总不能把她手里赖以自卫的木棒烧了吧。

火又暗淡了一些，赵欣看见狼的屁股向上动了动。也许是估摸到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即将开始，它的双目愈发明亮了。

救火如救命。赵欣说：“亲爱的，你再想想办法。”

要命的是，此时赵欣又听到远处有狼的嗥叫声，面前的狼轻轻地回应了数声。

不到两分钟，又一匹高大的狼摇摇晃晃地蹲到了他们面前。

女友嘤嘤地哭了起来。赵欣把镰刀换到左手，掏出手绢递给她。赵欣不怪女友哭，女友哭是因为自己没有给她提供人身安全的保障啊！一个膀大腰圆的男子汉，连一个女子都保护不了，还算什么男子汉啊！赵欣忽然灵机一动，没有柴火，不是还有衣服吗？赵欣让女友将带来的衣服一条条撕下来，然后慢慢地扔进火里。火又旺了。

两匹狼向后退了退，复又蹲下。现在天才刚黑，这样下去，不到半夜他们就没东西可烧了，到时候怎么办？

女友颤巍巍地说：“要不把带的肉食分给它们些吧。”

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赵欣先将一截火腿肠扔过去，没想到这一扔，狼以为赵欣要向它们进攻，“嗷”一声长嗥，向赵欣他们扑了过来。

三

赵欣挥动镰刀正欲拼个你死我活，突然两匹狼在离火堆两三米远的地方又停住了。幸亏他们找了这个三面有墙的地方安营扎寨，不然的话，情况会更糟。

这回赵欣看得更清楚了，后过来的那匹狼是个只有三条腿的残疾狼。别以为有残疾的狼好对付，三条腿的狼比四条腿的狼更难对付。赵欣小时候就听老人们讲过，三条腿的狼一般都是狼王，而且十分凶残，它们失去的那条腿是在食物缺乏到危及生命时，自己吃掉的。赵欣感到自己浑身汗津津的。无论如何，也要保证女友的安全。

赵欣决定还是先礼后兵，首先向它们表示友好。

接受刚才的教训，这回赵欣拿起一根火腿肠，自己先咬了一口，意思是告诉狼——你瞧，这东西没有毒，然后才手臂向下将火腿肠抛向狼。

果然，这次狼没有向他们发起进攻，一起把火腿肠吃掉后，三条腿的狼又返回去把刚才扔的那根火腿肠也吃了。

赵欣心中一阵狂喜，女友虽说吓得浑身颤抖，但赵欣从她有所放缓的呼吸中，感觉到她多少也松了一口气。她小声说：“赵欣，只要喂饱它们，它们就不会伤害我们了。”

接下来，他们将带来的猪头肉、袋装牛肉、熟鸡腿等肉食一点一点地扔给它们。赵欣看到狼的目光逐渐柔和了起来。再后来，它们就不吃了。赵欣见那匹只有三条腿的狼将火腿肠放在前爪子下，柔柔地叫了几声。它好像在说：谢谢，我们吃饱了。女友惊喜地说：“看来，它们该走了。”

两匹狼站起来，转身……

唉，太令人伤心了，走了不到二十米，它们屁股朝他们重新卧了下来。

女友此时胆气已壮了许多，她向狼轻柔地喊道：“狼大哥，吃饱就快点走吧，难道你们还想要我们的钱吗？”赵欣说：“狼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也许它们在为我们站岗呢！”

尽管他们知道，狼已没有了恶意，但鉴于狼的狡猾，他们还是一夜无眠。

夜越来越深，也越来越凉，他们已经没有多余的衣服可烧，好在柴火一直一闪一闪地闪着火星，也能取暖。

赵欣让女友睡一会儿，没想到这丫头索性从帐篷里钻出来，她说怕自己一睡着，赵欣连个说话的人也没有。万一打个盹，狼扑上来，他们可就全完了。

望着女友在夜色中单薄的身影，赵欣真想拥抱她。然而，赵欣不敢，他手里拿着武器，随时准备拼死一搏。赵欣甚至在说话的时候，目光也不敢离开那两匹狼。

女友说：“唱支歌好吗？就唱《团结就是力量》吧。”

虽然他们唱得很轻，但在这寂静的山野，声音还是传得很远。

他们一遍又一遍地唱着这首歌，歌声时而悲壮，时而铿锵，他们真的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都是力量，真的感到浑身的骨头都在歌声中嘎嘎作响。他们在歌声中热泪盈眶，他们坚信，胜利是属于他们的。

天微明时，两匹狼才一前一后地走了。

让他们惊骇的是，这两匹狼一走，周围的灌木丛中竟唰啦啦一阵乱响。天啊，竟然有十多匹狼钻了出来。它们看都没看他们一眼，就径直随三条腿的狼离开了。

现在想想都后怕，原来，和他们对峙一夜的不是两匹狼，而是十多匹啊！

确认周围没有狼了，赵欣和女友慌忙站起身，赵欣拉着女友一路狂奔。他们真的不敢再玩了，只带了简单的装备向山下奔去。相对于生命来讲，那些帐篷、食物又算得了什么呢。

四

路上，他们又碰到了那个采药的老大爷，他听完赵欣的讲述，大惊道：“三条腿的狼是本地的狼王，你们能感化狼王，真是个奇迹。”稍顿了顿，老大爷又补充道，“其实，那条狼王是我以前喂养的一条狼狗。”

“什么？狼王原来是一条狼狗？”赵欣和女友觉得又恐怖又新鲜。怪不得老大爷敢只身上山采药，原来他老人家是狼王的亲戚呀！

接下来，老大爷给赵欣他俩讲了一个真实的故事。

十几年前，老大爷喂养的一条名叫黄虎的雌性犬忽然怀孕了。后来，黄虎就产下了一条像狼的崽子。因为就生下一只崽子，奶水充足的黄虎将这只崽子喂养得十分强壮。老大爷给这只崽子起了个奇怪的名字，叫闪电狼王。意思是希望小崽子将来能胜过野狼，好给喜欢上山采药的他保驾护航。

闪电狼王不像狗那样“汪汪汪”地叫，而是像狼嗥一样。长到半岁的时候，闪电狼王就已经显示出了卓越的领导才能，村子里的狗只要听到它那狼一样的叫声，一会儿工夫就会聚集到它的周围。

有一次，一个通缉犯逃到村子里，手执一支自制的火枪，躲在一个废弃的羊圈里，和公安人员对峙了三天，还打伤了当地派出所的所长。村里的人也都躲在家里，当时正是麦收时节，等不起啊！何况，娃子们天天不敢去学校，也耽搁不得呀！通缉犯在羊圈里准备了足够的食品和水，一直这么对峙下去对村民也是个威胁。公安人员找到村主任，问有什么土办法能尽快抓住凶犯。村主任是个老革命，抗日战争的时候，曾经是村儿童团的团长。只见村主任抽了两小锅老旱烟后，把烟锅往鞋帮上一磕，想出了办法。

村主任说，有一次游击队攻打日本鬼子的一个炮楼，遇到了强烈的火力封锁，游击队员伤亡很大。后来，村主任的父亲抬出了一个八仙桌，让两个游击队员手拿成捆的手榴弹钻到桌子里，桌子从上到下盖了八层棉被，每盖一层被子浇一次水，就这样做成一个土坦克。

两个游击队员顶着桌子一步步走向炮楼，日本鬼子的机枪子弹暴雨一样打在被子上，屁事也不顶。土坦克到了炮楼下，游击队员扔出成捆的手榴弹，轰隆一声巨响，炮楼腾起了数丈高的黑烟，倒塌了。

这倒是个不错的办法。公安人员立即组织人员从村主任家抬出了当年那个土坦克，如法炮制盖上了被子。

一切行动顺利地展开，通缉犯的枪打到被子上，丝毫不起作用。然而，当两名公安人员进了羊圈，准备生擒通缉犯的时候，意外发生了。通缉犯惊慌失措，忽然将枪口对准了一个公安战士。此时空气似乎都凝固了，稍有闪失就可能造成不必要的牺牲。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伴随着一声狼嗥，一道黄色的闪电冲进羊圈。

通缉犯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蒙了，手中的枪胡乱朝黄色影子射击。

这道黄色的闪电就是老大爷喂养的闪电狼王。闪电狼王一口咬住了通缉犯右手，枪一下子掉在了地上。

通缉犯被抓捕归案，闪电狼王也因中弹而失去了一条后腿。闪电狼王成为三条腿后，行动大不如从前。老大爷心疼三条腿的闪电狼王，就把闪电狼王养在家里，轻易不让它出门。

时间长了，狼王在家里待不住，三条腿的闪电狼王，或许是觉得自己残疾了，会给主人带来麻烦，不久，闪电狼王就失踪了。让老大爷没有想到的是：几年后，闪电狼王真的成了当地狼王。

五

老大爷离开后，女友一直紧紧地攥着赵欣的手，眼睛里满是盈盈的泪水。老大爷永远也不会知道，其实赵欣的女友就是当年那个通缉犯的女儿。父亲被判刑的那年，女友才是个十岁的娃娃。也许女友当年也有点怨恨闪电狼王的多管闲事，但是现在，女友不仅不怪怨闪电狼王，反而在心里十分感谢闪电狼王，因为正是闪电狼王那致命的一击，才让她的父亲没能做出开枪伤害公安人员的傻事，从而在后来的审判中保住了性命。

可以这样说，闪电狼王当年至少救了两条人命。不对，算上昨天晚上赵欣和女友的遇险，这条三条腿的英雄至少应该是救了四条人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