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见文化之美

作者: 陈清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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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代是一首神妙的古曲,而唐代诗人是这古曲中最为激昂的音符。唐代诗人以特立独行的品格在中国文学史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页。

“大河之南,洛阳、郑州、开封一字排列,光芒耀眼,生机勃勃。这是中原最具活力而且最有故事的三座城市,历史上它们都曾光芒万丈,夺人眼目。两百多公里的距离内,三大古都如三星连珠,这在中国乃至世界范围内,都不多见。

“郑汴洛先后兴旺、交相辉映,都与其地处中原的交通区位优势有关。郑州被称为‘火车拉来的城市’,开封则是‘大运河载来的首都’,周公营造洛邑,也是因为‘天下之中,四方入贡道里均’,隋唐大运河开凿后,洛阳与开封成为全国性交通中心。

“……古代,郑汴洛之间也是交通要道,唐代曾颁布‘中央文件’,明确这条路为‘大路驿’——全国第一要道,路上骡车、马队、行人川流不息,繁荣了数百年。

“这条‘大路驿’不仅运输物资、人员,也是信息之路、文化之路,唐诗宋词兴盛之时,更是一条‘诗歌走廊’。几乎所有著名的唐代诗人、宋代词人都曾是这条‘诗歌走廊’的过客。

“李白、杜甫、白居易、王维、苏轼、韩愈、刘禹锡、元稹、李贺、李商隐、范仲淹、欧阳修、晏殊、李煜、柳永、李清照……这些中国文学史,甚至世界艺术史上的大师大家纷纷从这里经过。他们快意高歌,他们惆怅低吟,他们从这里出发走向人生的巅峰,他们在这里相逢,他们在这里离别,成就了千年传颂的不朽诗篇。他们从这里归去,把诗意留在中原大地,让这条‘诗歌走廊’花团锦簇,华美绚丽,诗趣盎然。

“……多情的柳永也是这条‘诗歌走廊’的‘明星’。开封东水门外,他与恋人无奈相别,‘都门帐饮无绪,留恋处,兰舟催发,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

“……这条中原‘诗歌走廊’根植于中原深厚的诗歌传统,也促进了中原诗歌创作的繁荣。如果说中国是诗的国度,那么中原就是诗的中原。

“我们脚下的土地,曾经孕育出摇曳多姿的诗情。《诗经》‘国风’一半以上,是河南先民‘情动于中而咏歌之’,那热烈浪漫、优雅精美的诗句传递到遥远的时空,对中国文学、中国文化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这条‘诗歌走廊’在唐代形成之后,广泛地交流和诗情的碰撞,使中原成为诗歌创作最为活跃的地区。有唐一代,中原可谓群星璀璨,诗人之多、流派之众,为一代之冠。据葛景春先生统计,在《全唐诗》2200多个诗人中,河南籍的350多个人,约占总量的六分之一。在《唐诗三百首》所选的76个诗人中,河南籍的25个人,约占总数的三分之一。唐初的杜审言、沈佺期、宋之问、刘希夷,盛唐的王湾、岑参、崔颢、李颀、杜甫,中晚唐的韩愈、白居易、元稹、刘禹锡、李贺、李商隐等,无不是各领风骚的大家。”[1]

河南地处中原,是中华文明的主要发祥地之一,文化积淀深厚,特色鲜明,资源丰富。

河南是中华民族和华夏文明的重要发祥地之一,也是中华优秀传统诗词文化孕育滋长的沃土。这里不仅诞生过杜甫、白居易、刘禹锡等杰出诗人,李白、苏轼、元好问等也曾在中原大地留下足迹,写下无数光辉诗篇。

最近一个学生的毕业论文想研究唐代著名诗人李贺,学生找我交流,想跟我聊聊李贺和古典诗词。于是我们之间有了如下的对话。

既然是两个人聊李贺和古典诗词,话题围绕李贺展开,又在安静的书房,事后整理记录,有时会将两个人的话混淆。为叙述方便,我在结构上采取A、B两个人的对话形式。读者朋友既可以把A、B两个人的谈话看成两种观点,也可以把A、B两个人的谈话看成一个内容:即关于李贺研究的思想草稿。希望能对李贺的研究,起到抛砖引玉的作用。

一、苦 昼

A:我们今天,不是讲课,只是闲聊。聊李贺。

李贺(791—817),唐代著名诗人,字长吉,河南福昌(今河南洛阳宜阳县)人。世称李长吉、鬼才、诗鬼等,与李白、李商隐并称唐代“三李”。李贺先祖是唐高祖李渊的叔父,他属于唐宗室的远支。因“皇室后裔”身份,他常被称“唐诸王子李长吉”。

李贺是中唐著名的诗人,又是从中唐到晚唐诗风转变的一个代表者(当代著名学者钱钟书的《谈艺录》就辟有八章是专论《昌谷诗》的,可为佐证)。李长吉(李贺)和杜牧一起被世人并称为小李杜,以别于李白杜甫。在唐代乃至在整个中国诗歌史上,李贺堪称一个十分别致的人物。他是个命运悲惨的小人物,但同时又是个满怀痛苦、激情的大诗人。他的名句“天若有情天亦老”为千古丽言。

李贺的诗受《楚辞》、古乐府、齐梁宫体、李白等多方面影响,经自己熔铸,形成独特的冷艳风格。他诗歌的主要内容是怀才不遇的苦闷,其风格幽冷、凄婉。他喜欢用“死”“血”“鬼”“泣”这类字眼,驱遣千奇百怪的形象,表现惊人的想象力。钱钟书评曰:“长吉穿幽入仄,惨淡经营,都在修辞设色,举凡谋篇命意,均落第二义。”(《谈艺录》)另一方面,由于李贺仕进无路,体弱多病,尽管是一个青年,但在作品中出现的“死”字却达20多个,“老”字达50多个。贬李者说其诗“牛鬼蛇神太甚”(张表臣《珊瑚钩诗话》),甚至认为其诗是“诗之妖”(潘德舆《养一斋诗话》)。

李贺的故里,在当今河南宜阳县三乡乡的昌谷(后世因此称他为李昌谷)。宜阳三乡村东的连昌河源于陕县,自西北向东南穿谷而过,经洛宁县东北境入宜阳三乡,注入洛河。昌谷就在连昌河与洛河的汇合处,昌谷之名即以连昌河谷而得。旧《宜阳县志》载:“长吉(李贺)多才,栖息昌谷。”

李贺虽然贵为唐宗室的远支亲属,但在其父李晋肃这一代,就已经开始落魄了。武则天当政之时,开始大肆残杀李氏宗亲,但由于李贺家族与唐代皇族的血缘关系太远,所以才躲过了这次大残杀。虽然李贺在成年之后曾经多次提及他的皇室宗亲的身份,但由于其远祖——唐宗室郑王李亮,仅是唐高祖李渊的叔父,而且到了中唐早期之时,就已经和李渊这一支人没有任何关系了。

李贺一生诗作,包括不确定的“外集”和补遗20篇左右在内,约240首。其中提及鬼神的有91首,占创作总量的38%,而且多是李贺诗的代表作和精华之作。

鬼诗是李贺诗作中数量最多也是最精彩的一个类别,李贺得名“鬼才”,恐怕与此有很大关系。《唐摭言》载:“七岁能辞章。韩愈、皇甫湜始闻未信。过其家,使贺赋诗,援笔辄就,如素构,自目曰《高轩过》,二人大惊,自是有名。”

李贺的鬼神诗大致可分为天神、仙道、鬼怪三个系列,他笔下的鬼魂都不具备福祸人类的能力,相反却依恋人世间或靠人们祭奠以除饥馁,呈现一种凄迷的美,是对“生”的一种美学沉思。

话题从哪里开始呢?从他的《苦昼短》开始吧: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

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

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

食熊则肥,食蛙则瘦。

神君何在?太一安有?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

吾将斩龙足,嚼龙肉,

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

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何为服黄金,吞白玉?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白驴?

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

“飞光飞光,劝尔一杯酒。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开门见山,感叹时光流逝,点明“苦昼短”之意。时间是无形的,也是无情的。但李贺却把它人格化了,不仅有形,而且有情,“飞光飞光”,叫得何等亲切!呼为“飞光”,照应题目的“昼短”二字,以见时光流逝之快,也表现了诗人对“昼短”的感叹。因为“月寒日暖”的温度变化,使诗人时时感到光阴的流逝。时光呵,你停下来喝一杯酒吧!这就是诗人要向时光劝酒的原因。“少年心事当拏云,谁念幽寒坐呜呃!”(《致酒行》)诗人酬君报国的壮志不能实现,深深地感到年华流逝是在消耗人的生命,一个“煎”字,表现出对生命可贵的感慨和虚度光阴的痛苦。古人云,李贺诗“每首工于发端,百炼千磨。开门即见。”

“惟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接下来的四句,感叹生命短促,“食熊则肥,食蛙则瘦”,人的胖瘦、寿命的长短,同饮食的好坏有关。“神君何在?太一安有?”传说中的神君、太一之类的保佑人长生不老的神仙,在哪里呢?

“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何为服黄金,吞白玉?”若木、烛龙本是两个互不相干的神话传说,诗人赋予新意。学者王逸在注中指出:若木不在天东而在西极,烛龙也不在若木之上,而在“西北幽冥五日之国”。这个常识王逸知道,李贺何尝不知。就如苏轼明明知道赤壁之战不在黄冈,而偏要说“故垒西边,人道是,三国周郎赤壁”一样,李贺在此是要借这个代表时光的烛龙,来表达人生短暂、功业难就的痛苦和挣扎,若木之上如无烛龙,他怎能“吾将斩龙足,嚼龙肉,使之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这是一种“知其不可为而为之”的进取精神。

李贺空有才华却得不到施展,自认为是李唐王孙却又困苦穷厄,得不到应有的地位和待遇。脆弱胆怯又自我封闭的秉性,使他不敢也不会向社会乃至向朝廷抗诉,于是他转向天庭。李贺说,在天的东面有一株大树名叫若木,它的下面有一条衔烛而照的神龙,能把幽冥无日之国照亮。正处于年轻气盛的年龄段,诗人李贺在幻想中有了一种冲动:要斩烛龙之足,嚼烛龙之肉,来挽住时光,使“朝不得回,夜不得伏。自然老者不死,少者不哭”, 天不怕,地不怕,将神龙肉体消灭,斩草除根,一了百了。这是一种最坚决、最强烈、最愤激的主体抗争姿态,这是一种莽汉式的抗争。昼夜从此不能更替,自然就可以为人们解除生死之忧了,又何须“服黄金,吞白玉”呢?这当然只能是一种幻想和梦想。现实是那样的残酷,摆脱现实又不可能,剩下的,只有生命的无奈,和由此而生的自我安慰与排解。

B:诗中共三次发问。第一问:“神君何在,太一安有?”第二问:“何为服黄金,吞白玉?”第三问:“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白驴?”

A:对。这三次发问由一个总题引起:“吾不识青天高,黄地厚。唯见月寒日暖,来煎人寿。食熊则肥,食蛙则瘦。”李贺面临一个问题:天道有常,流化无情。世间万物,在时光流化面前,显得那样无奈和渺小,因此他发问道:“神君何在,太一安有?”回答是:“天东有若木,下置衔烛龙。”日出处有神木,日落处有神龙衔烛。

这正是对第二问的回答:“何为服黄金,吞白玉?”用不着再服金吞玉,炼丹修道了,再也用不着学着神仙的样子,在造化面前辛苦挣扎了。也许,这个想象的解决,是最简单有效的了。

“谁似任公子,云中骑白驴?刘彻茂陵多滞骨,嬴政梓棺费鲍鱼。”这四句诗中涉及两个典故:一个是“任公子”,另一个是“骑白驴”。先说第一个典故——“任公子”。《庄子·杂篇·外物第二十六》中记载:“任公子为大钩巨缁,五十犗以为饵,蹲于会稽,投竿东海,旦旦而钓,期年不得鱼。已而大鱼食之,牵巨钩,錎没而下,鹜扬而奋鬐,白波若山,海水震荡,声侔鬼神,惮赫千里。任公子得若鱼,离而腊之,自制河以东,苍梧以北,莫不厌若鱼者。已而后世辁才讽说之徒,皆惊而相告也。夫揭竿累,趣灌渎,守鲵鲋,其于得大鱼难矣!”[2]

庄子的这段话,用今天的话来说,大意是:任国公子做了个大鱼钩,系上粗绳,用50头牛做钓饵,然后,蹲在会稽山上,把钓竿投向东海,终于有大鱼食吞鱼饵,白浪如山,声震鬼神。任公子把大鱼剖开制成鱼干,浙江以东到苍梧以北的人都得以饱食。这是一种气吞山河的大境界,也是一种大格局;而那些目光短浅的浅薄之士,见到任公子之举后吃惊地奔走相告。他们也举着钓竿丝绳,奔跑在山沟小渠旁,守候小鱼上钩。这是什么呀,小家子气,无论是境界还是格局,都太小了。

再说说第二个典故——“白驴”。我们看电影也好,看电视剧也好,看古书也好,神仙一出场,不是西装革履、开宝马,而是骑“白驴”——请注意,不是“白马”,而是“白驴”。历史上,著名的“骑白驴”的神仙,有张果(即张果老)、汉灵帝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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