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意油画的魅力

作者: 吴思敏 王驰

写意油画展现了中国传统艺术的美学观念及中国传统绘画的表现方式在油画中的感染力,同时也构建了一种具有中国传统文化特征的文化形象,推动了中国当代艺术的发展。

一、中国油画的发展

早在明朝时期,意大利天主教士利玛窦等人来华传教,就把西方油画作品带入了中国,之后,越来越多的欧洲传教士来访,逐渐开始有欧洲画师留在中国,在朝廷担任职务,成为宫廷画师,如郎世宁和王致诚等。

20世纪初,陆续有人前往海外学习油画,中国早期的一批油画家就是在这个时期诞生的。此时在西方,印象派和后印象派等流派慢慢发展成为西方绘画中的重要艺术流派,学院派古典主义处于非常尴尬的状态。出国学习油画的先驱们在接受外国的艺术时,由于各自主张不同,学习的方向也不同。以徐悲鸿为代表的画家学习了古典主义的写实风格,倡导写实主义,徐悲鸿支持蔡元培的“西洋之所长,吾国自当采用”的观点。而以林风眠为代表的另一批艺术家则慢慢从纯粹的写实中抽身出来,开始立足于中国传统艺术,踏上借鉴西方艺术因素的另一条道路。

写意油画是植根于中国传统文化的土壤之中,吸收着传统艺术丰富的营养逐渐成长起来的,“是油画本土化、民族化转型道路中的探索和实践,也是对中国油画艺术一种自身文化认同”。写意油画巧妙地将中国写意精神融入油画之中,它不是一个派别,是带有中国文化特征的中国当代艺术。

二、写意油画中的“意”

(一)中国传统美学中的意境之美

写意油画中的“意”传承的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意境,要想知道写意油画中“意”的魅力,就要回到中国传统绘画中意境的魅力上来欣赏中国的油画作品。

意境是一种若有若无的朦胧美。“大音希声,大象无形”,具体的描绘和表现物象固然重要,但是往往会使观众的思维局限于画家限定的思想情感之中,深受中国道家哲学思想影响的中国艺术家肯定不希望止步于此。在追求“大象无形”的境界中,他们把意境发挥到了极致。这也是中国画中“留白”的深意,“留白”不是画作中的未完成状态,而是使画面达到高度完整的部分,是画作中的精神和情感升华的部分,给人无限的遐想。例如,马远的《寒江独钓图》,这幅画充分应用了留白。除了一人一船,整幅画作空空荡荡,但就是这沧海一粟,却展示了宇宙之无穷。作者没有填满的地方,尽可大胆去悟去想,人们可以从中感受到大自然的美,体悟人生的真谛。这既是意境的一种抽象性,也在若有若无之间展示了一种朦胧美。

意境是一种从有限到无限的超越美。中国艺术重表现不重写实,从古至今,中国的古典绘画强调画外之情、诗词强调言外之意、音乐强调弦外之音,所以中国的艺术比较含蓄,避免平铺直叙,有限的是物象,无限的是意境,这就是中国艺术追求的超越美。在画艺优劣的品评上,我国自古就有一套标准。这套标准不断革新和发展,到北宋黄休复编撰的《益州名画录》中,将画品改列为“逸”“神”“妙”“能”四格,“逸”被放在了画品之首,认为“逸品”为最佳,其次是“神品”,然后依次是“妙品”“能品”,提出“画之逸格,最难其俦。拙规矩于方圆,鄙精研于彩绘,笔简形具,得之自然,莫可楷模,出于意表,故目之曰逸格尔”。可见“逸”的核心在于不追求颜色、形状的外在美,而是探索事物质朴的本质。之前品评画艺高低的观点中,“逸”并没有放在第一位,但黄休复将“逸”放在了画品之首,可见“逸”越来越受重视,也可见中国画对意境的追求越来越强烈。

意境是一种不设不施的自然美。老庄主张自然之道,道家认为“道”是万物之源,“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任何事物都有自己的“道”。道家常常把“人”与自然山川的精神联系在一起,主张人要顺其自然,凡事都主张“自然无为”。李白的美学思想深受道家影响,它主张“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饰”的自然美,道家美学的精神状态就是“不设不施”。“不设不施”不仅是指没有任何装饰,也指的是一种精神状态,是一种“自然无为”的人生哲学,也是面对困境的一种“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的处事态度。这种态度不是随波逐流,而是在宇宙的必然性中顺其自然,不骄不躁,尊重客观规律。在画面中,这种不设不施的自然美表现出的是对人生最本质的思考,对自然最真实的描绘,对情感最质朴的流露以及对人的本色的尊重。例如,范宽的《溪山行旅图》,作者如实把自然之美呈现在观众面前,站在画前,仿佛身临其境,观察山川之变化、自然之变化,可以领悟自然之妙,达到人与自然浑然一体的境界,这就是一种不设不施的自然美。

(二)中国写意油画中“意”的魅力

写意油画作为中国传统文化与西方油画融合的产物,对意境非常重视。写意油画将中国艺术的精粹注入油画中,要求艺术家挖掘真实的、质朴的直观感受和情感,超越物象本身,传达艺术家内心深处的真实,如洪凌的油画作品。洪凌学过国画,也学过写实主义的油画,又接触过抽象表现主义等西方现代派艺术,他在抽象创作中展现出了国画的气韵,结合中国山水中的气韵和意境,开创了自己的写意油画风格。罗工柳先生曾说:“对‘写意油画’这个课题来说,中国绘画传统和西方近现代绘画传统是相通的,所以,一手要深入研究西方近现代油画传统,牢牢把握油画特性;一手深入研究中国绘画传统,牢牢把握写意精神。”洪凌的写意油画带着中国人的审美趣味,也吸收了西方艺术的长处。例如,他的《丹顶》在表现方法上有抽象表现主义的影子,与波洛克的作品有相似之处。波洛克的画作自由奔放,无定形的“滴画”打破了形的束缚,追求超越形的一种精神传达。但是,二者在艺术观念上却有所不同。从构图上看,洪凌画面有紧有松,画面三分之二都是密集的草木,色彩饱满,色块与色点交叠在一起,非常紧密,但是画面上方有一片天空,用纯色的色块平铺,相当于山水画中的留白,反衬出一种气韵美感,使整个空间有了“气”的流动,给作品增添了空灵感,意境油然而生。这就是中国传统美学中的无画处皆能自成妙境,用他自己的话说,“留白”是“眼睛休息的地方,同时也是画面‘蓄气’的地方”。相比之下,波洛克的作品没有“气”,他只是想打破“形”而获得一种“自由”。从审美上看,两位艺术家在各自文化的熏陶下产生了不一样的审美观念,波洛克的绘画中没有物象,色块和色点不是为了组成可辨认的物象,他的整个作画过程也是作品的一部分,在欣赏过程中,不能只欣赏他最终完成的画,而要结合作画过程去感受。而洪凌的画,则是对山川草木进行了高度提炼,在物象的“似与不似”间含蓄地传达出一种思想感情。

三、写意油画中的“写”

(一)中国书画艺术中的“写”

“写”跟中国书法的运笔相关,书法中运笔是十分重要的,谢赫六法是中国古代美术品评的美学原则,其中就包括“骨法运笔”,可见运笔在中国画中的地位十分重要。唐代张彦远说“书画异名而同体”,元代赵孟也提出“以书入画”的观念,南朝画家陆探微更是早已将书法性用于画笔之上,形成了“秀骨清像”的画风,这些理论都促进了中国写意油画中“笔墨”技法的应用。

在中国画中,“笔”通常指钩、勒、皴、擦、点等笔法,“墨”指烘、染、破、泼、积等墨法。“笔墨”通过一代代画家的打磨和提炼,最终成为独具魅力的艺术语言。在笔法中,中国画的作画工具是毛笔,根据毛笔的特性,行笔有中锋、侧峰、顺峰、逆峰、散峰、聚峰等常见写法,毛笔配合着笔法的运用可以产生中国画的形式美感。国画家在运笔时可以使线条千变万化,形成一种线条艺术。线在国画中是一种相当重要的艺术语言,其不仅可以塑造形体之间的关系,还可以传达作者的情绪,线条的粗细、行笔的快慢、力度的大小都可以使画面产生一种节奏感,石涛说:“借笔墨以写天地万物而淘泳乎我也。”当线条有了情感,那么线条就有了生命力。笔法跟作画工具有着非常重要的联系,笔法随笔而生,所以在写意油画中,中国画家有时也会使用毛笔。在墨法中,通过黑白来表现画面的中国画也并非只有黑白两种颜色。张彦远在《历代名画记·论画体工用拓写》中提出“运墨而五色具,谓之得意”,强调墨不是单一的黑色。中国画用墨主要通过控制笔中水和墨的比例,使墨产生深浅变化,如浓、淡、干、湿,再通过笔法加持,产生艺术效果。墨的技法不能直接用在油画上,需要艺术家结合油画颜料材质,找到写意油画特有的艺术语言。

写意油画中“写”的关键是将“笔墨”与油画材质相结合,突破媒介的限制,在油画中创造新的艺术语言,来表现出写意油画的张力。自然景色中是不存在“笔墨”痕迹的,“笔墨”痕迹是画家用笔在纸上留下的自己主观情绪的抽象符号,这种艺术语言诞生以来就是抽象的,它为意境美服务。

(二)中国写意油画中“写”的魅力

写意油画中的“写”是在画面留下生动的笔触痕迹,通过笔“写”出画家的修养和心灵,进而使笔触传达出笔意情趣。

在戴士和具有写意风格的画中,可以窥见一些写意油画“写”的魅力。人们能在戴士和的画中,清晰地看到他的笔在画面中的运动痕迹。戴士和通过笔触直接表达心中所想,每一笔每一划都传达着具体的信息。在戴士和的写意创作中,“写”与描绘不同,他认为“写”是一种“见笔”,是画家将对景物的感受和见解融入笔的韵律中,如他的画作《金山岭之十二》。在《金山岭之十二》中,他描绘了金山岭的一段长城,没有气势磅礴的构图,也没有绵延的山脉和蜿蜒的长城,他简约地描绘城墙的一个部分,通过平面化的造型和丰富的笔触肌理描绘出色彩斑斓的画面,离开了构图、空间和色彩营造的视觉冲击力,“写”的韵律直接传达了画家的精神世界。又如戴士和的油画作品《漓江上》,他不拘泥于花草的细节,用几个大的色块和平铺直叙般的笔触展现了漓江的险山,画面内容简单,但情绪高昂。他大笔一挥,描绘出水中倒影,展现出山水的生动,船上的人则一笔带过,笔触看似笨拙童真,却非常有灵性,把整个画面的气质表现得淋漓尽致。

戴士和能捕捉心中瞬间的感受,通过“写”的方式将即兴的感觉融入主观感受展现在画面中,用“写”的方式还原物象带来的感受,体现了“写”的表现力。

四、结语

“写意”一词来自中国传统文化,油画又是一个舶来画种,写意油画要与中国的传统艺术精神相结合,又不能摒弃对西方艺术的借鉴,正如吴冠中指出的“美术的东西方结合,简单地说,不是东方的形式加西方的形式,而是中国的审美观与西方的审美观的互相渗透,既要了解中国传统画的优点,又要了解西方美感怎么产生”。本文只是粗略对写意油画中的“写”与“意”进行分析和欣赏,写意油画中还有许多研究方向值得思考。

(常州大学)

作者简介:吴思敏(1998—),女,湖南娄底人,硕士研究生在读,研究方向为油画。

通信作者:王驰,邮箱:[email protected]

责任编辑   王小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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