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丝竹乐的音乐表现研究

江南丝竹乐是一个地方性乐种，其流行地域以上海市为中心，辐射到江苏南部和浙江西部等地。明代嘉隆年间，以魏良辅为首的戏曲音乐家在太仓南码头创制了昆曲水磨腔，后以张野塘为中坚人物组成了规模完整的丝竹乐队，由昆曲班社、堂名鼓手兼奏和江南丝竹专职班社进行传承，后正式定名为江南丝竹。江南丝竹乐以简短的单曲为主，经典作品采用循环、连缀等技巧，体现民间音乐的结构原则和变化性。本文从江南丝竹的形成入手，探析江南丝竹乐的特点和音乐风格特征。

一、丝竹乐的发展及江南丝竹乐的形成

（一）丝竹乐的历史溯源

江南丝竹，一种融合了多种丝弦和竹制乐器的音乐形式，其历史可追溯至古代“丝竹”概念。《礼记 乐记第九》称：“金石丝竹，乐之器也。”周代的八音分类法将乐器分为“金、石、土、革、丝、木、匏、竹”八种。早在先秦时期，各类乐器便开始融合，此间“鼓吹乐”最得名。汉代时，北方兴起称作“相和歌”的歌曲形式，其产生于民间无伴奏的歌谣——徒歌，后发展为“一人唱，三人和”的唱和形式——但歌。最终，“但歌”发展为“丝竹更相合，执节者歌”这种较为复杂的表演形式，即“相和歌”。两汉魏晋时期，丝竹乐得到进一步发展，出现了以琵琶、横笛等丝竹乐器伴奏的新型组合形式。隋唐时期，燕乐丝竹乐队中加入了“胡系”乐器，这些乐器的融入促进了乐队的多样化发展，并丰富了其演奏风格。至宋代，丝竹乐的发展迎来了转折点，加入了奚琴等擦弦乐器和云锣等打击乐器，使得此时期丝竹乐队的演奏形式更加完备。

（二）江南丝竹乐种的形成

江南丝竹乐继承了唐宋元丝竹乐的传统。丝竹乐器种类的增加大大丰富了演奏形式。在19世纪中叶，上海的“锣鼓小令”在发展过程中逐渐将锣鼓淘汰，使用民族丝弦乐器和竹管乐器演奏，以丝竹乐取代锣鼓乐，并扩大到江浙一带，形成江南丝竹这一独特的音乐类型。随着商品经济的发展，江南丝竹乐借助人文、地理和经济条件的优势，逐渐发展成为在全国具有显著影响力的音乐形式。后来为了区分这种具有特定地域特色的丝竹乐，上海的民乐界音乐家在研讨会上决定在“丝竹”前冠以地域名称“江南”，从而正式定名为“江南丝竹”。

二、江南丝竹乐的特点

江南丝竹乐的核心特征在于“轻盈”。这种“轻”不仅体现在音乐情绪上，还意味着轻快与典雅，音乐特征极为鲜明。特点为细腻、小巧、清新、雅致，这种特点的形成，与江南地区独特的地理环境和人文历史密不可分。“细、小、清、雅”这四个字，恰如其分地概括了江南丝竹乐的特点。细，指的是江南丝竹乐的演奏技巧细腻入微；小，指乐队组织和乐曲结构多是小型的；清，指江南丝竹乐给予听众的清新脱俗的整体感受；雅，指曲调优美秀雅，柔和清澈。例如，江南丝竹乐的八大名曲——《行街》《三六》《慢三六》《中花六版》《慢六板》《欢乐歌》《四合如意》《云庆》，曲目旋律流畅明朗，风格秀雅清新，个性鲜明，充满浓郁的生活气息。

江南丝竹乐的演奏形式为“坐奏”，通常选用音色圆润、音量适中的乐器。以笛或箫作为领奏，还使用到琵琶、二胡、扬琴、三弦、鼓、板、木鱼等乐器，其合奏效果呈现出柔和而细腻的特质。江南丝竹乐的存续环境主要在民间，韵味源自其深厚的民间基础和群体性特征。演奏江南丝竹的组织有“丝竹班”“清客串”两种。“丝竹班”为职业性组织，演奏场合随民风习俗而定，可在节日或婚丧喜庆等场合被聘演奏。“清客串”为自娱自乐组织，演奏场所多为茶馆、私人住宅等，这两种演出形式也潜移默化地影响着其音乐风格。

江南丝竹乐还有一大特点——即兴，因参与者并不需要具备专业的文化素养，他们往往凭借着对音乐的天然感悟和对传统习俗的遵循，将个人的演奏风格和情感融入其中。每位乐手都可以在传统的基础上自由发挥，使得每一次演奏都独一无二。这种自下而上的艺术形式，不仅展现了音乐的魅力，也体现了人民群众的智慧和创造力。

三、江南丝竹乐的乐队编制

江南丝竹乐以其精巧的结构和小型乐队规模而著称，乐队成员数量通常为十几人，有时甚至只有两三人，与其他演出团队相比，属于小型乐队。这在《中国民族民间器乐集成·江苏卷》中有所记载。

（一）角色的分配

1.主奏

主奏在乐队中扮演着重要的角色，在组成乐种的诸多因素里，以主奏乐器为代表来呈现作品的形态与风格。主奏乐器承担着演奏主旋律的任务，展现乐曲的主题与情感。在江南丝竹乐的演奏中，主奏乐器的演奏者需能在演奏时自由加花，并伴有即兴。

2.伴奏

伴奏乐器在乐队中负责演奏和声，同时填充主旋律的长拍、空拍等处，为旋律起伏作音响铺垫，乐器的组合和搭配将根据不同的曲目和风格作相应调整。伴奏的演奏需要配合主奏灵活变化，体现出呼应、冲突、和谐的音乐表现。

3.打击

打击乐器在乐队中负责情绪、气氛的烘托，负责板式、节奏的变化，为演奏提供动力。打击乐的演奏需要严谨处理，能够适应主奏的即兴表现，营造出“嵌挡让路”的音响效果。

（二）乐器的组合

江南丝竹乐的演奏乐器分为三类：丝弦类、竹管类和打击类。

丝弦类乐器指通过弦丝震动发声的乐器，主要包括二胡、琵琶和三弦，它们并称为“三丝”。二胡因表现力丰富，在江南丝竹乐队中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其流畅的旋律前进有助于铺垫乐句的进行；琵琶的音色丰富多变，具有清澈、明亮、动听等特点；三弦是一种弹弦乐器，由三根弦构成，故而得名，三弦的音色浑厚，适于演奏抒情乐段，其弹奏手法丰富，可使用弹、拨、扫等方式表现不同的音乐效果。除此之外，江南丝竹乐队的丝弦类乐器中还有阮、古筝等，在伴奏中呈现出不同的音响作用。

竹管类乐器指通过管内气柱震动发声的乐器，包括笛子、笙和箫，统称为“三竹”。其中，笛子的表现方式多样，可使用颤音、叠音、打音、顿音、吐舌、花舌等多种技巧产生不同的音效，使乐句富有表现力和感染力。在演奏中可独奏引领旋律，也可合奏渲染加花。

打击类乐器指通过敲击发声的乐器，鼓、板等都是江南丝竹演奏中的常用的打击乐器。打击乐器在乐曲中有“搭建骨架”和“塑造形象”的功能，其不同的音色在乐曲中富有装饰性效果，时而庄重时而灵动，使得作品丰满立体。

在乐队的配置上，会根据具体作品的演奏需求，适当加入一些其他民族乐器，如扬琴、月锣和京钗等。这些乐器可以灵活组合，种类和数量的增减意味着所需演奏者的数量也会相应变化，这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乐队的组织结构和编制。

四、江南丝竹乐的曲式结构和演奏特点

（一）曲式结构

江南丝竹乐的曲式结构彰显了其独特的艺术魅力，多数作品的结构相对简单，通常由简短的单曲构成。然而，诸如八大名曲等经典作品，经过反复的精心加工，其器乐合奏部分变得复杂，运用了循环、连缀等技巧。循环体曲式结构的设计遵循了民间音乐的结构原则，既突出了变化性，又保持了和谐统一，连缀曲式结构则通过不同曲牌的巧妙融合而成。在江南丝竹乐中，“放慢加花”是最为普遍的手法。“放慢”通过将原曲的结构成倍扩展来实现；而“加花”则涉及添加具有江南特色的装饰音，以此来美化旋律。“放慢加花”在江南丝竹乐演奏中的应用主要有两种形式。以《欢乐歌》为例，创作者在“母曲”结构内通过放慢速度和增加音符来设计。在创作时，通常会选用快板和慢板这两种板式，并通过它们之间的衔接来构建层次分明的结构，形成强烈的对比。以“母曲”的旋律音作为“子曲”的框架，通过上下临音或前后跳进等手法来实现加花处理，使新曲调更加华丽和细腻，也有将“母曲”的旋律音置于“子曲”的弱音位，以确保旋律的流畅性。在江南丝竹乐中，有时也会完全摒弃“母曲”的旋律音。层层递进的“放慢加花”过程，从甲曲到乙曲，再到丙曲和丁曲，都体现了紧密的联系，这使得“母曲”的形式得以创新，内容得以丰富。

（二）演奏特点

江南丝竹音乐的演奏特点有和声与旋律的交织、节奏与韵律的变化两点。

和声与旋律的交织主要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首先是主奏和伴奏间的对比与协调，需遵循“你繁我简，你高我低”的原则，即主奏乐器的旋律在作变化进行时，伴奏乐器的旋律则需相对简单稳定，营造“紧拉慢唱”的效果。其次是不同乐器间独立的加花与变奏，这是江南丝竹音乐中常用的演奏技法，是基于原始旋律和节奏，根据各乐器的特点自由作滑音、颤音、泛音等装饰性技巧。一般而言，由主奏乐器担任加花和变奏，伴奏乐器以配合为主，从而突出主旋律的特色。最后是多声部间的和声与旋律的交织，常见的江南丝竹音乐的和声与旋律交织有两种体现：一是以主奏乐器的旋律为主导，其他乐器通过不同的音程和音符配合，形成和弦式的和声；二是通过不同乐器的旋律进行平行演奏，既保持独立性又相互呼应，形成复调式的和声。这两种形式可以交替或同时出现，进而使音乐的表现更加丰富和复杂。

节奏与韵律的变化主要包括三个方面。首先是板腔变奏的结构特点，它允许在基本节奏模式基础上，根据乐器和演奏者特点自由调整节拍，增加灵活性和多样性。主奏乐器的板腔变奏更频繁，伴奏乐器则更含蓄，目的是突出主旋律。其次，打击乐器在节奏与韵律创造中扮演关键角色，提供音乐骨架和动力，分为提供基本节奏支持和装饰性节奏两种形式。最后，不同乐器间的节奏和韵律通过主奏乐器主导或不同乐器间平行呼应，形成多声部效果，增强音乐的节奏感和韵律感。值得注意的是，在江南丝竹乐的演奏上，市内与市郊差距较大，市内演奏以精雅细致、柔美流畅为特点，而市郊演奏往往会加入大件打击乐器，风格较为粗犷，旋律也较为简朴。

江南丝竹乐队追求的演奏效果是“和而不同”，乐曲的横向进行要流畅，纵向行进要协调，既要展现乐器的独特性，又要保持整体的和谐。为此，“嵌档让路”“填充”及“分离”等表现手法应运而生，以实现音响效果的鲜明对比，高低分明、简繁交错。演奏者需注意处理乐曲中的支声性复调织体，尤其是在多种个性化乐器同时演奏时，各声部之间的差异尤为明显，甚至在纵向和横向维度上达到交错叠置的效果。正是这种对细微之处的把握，形成了其精致又细腻的演奏风格。

五、结语

江南丝竹是在地域自然条件与历史人文条件的影响下形成并发展的，具有深厚的文化底蕴与历史传承。在深入探究江南丝竹乐的独特性时，必须综合考虑时代背景及其发展历程，并重视地方习俗与地域特色对江南丝竹乐的影响。研究证明，深入挖掘江南丝竹乐的特色有助于更深入地理解具有鲜明地域特色的音乐种类，这对演奏家和音乐爱好者都具有指导价值。

（四川文化艺术学院）

作者简介：黄海贝子（1994—），女，江苏泰兴人，硕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为音乐表演。

责任编辑 高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