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问西东》中儒家思想的解读

电影《无问西东》的名称取自清华大学校歌歌词“立德立言，无问西东”，杀青之后的五年多一直未有上映消息，这部被调侃为“一代失踪”的史诗电影终于在2018年1月12日正式公映。虽然间隔了五年之久，这部电影播出之后依旧受到了众多观众的好评。笔者认为这不是一部歌颂青春的影片，也不是清华校庆的命题电影，更多的应该是对中国传统文化尤其是儒家文化的肯定。

影片《无问西东》截取了20世纪不同历史阶段的重大历史事件为隐性背景，将不同时代、身份与处境的清华人面对光明与黑暗、自我救赎与自私堕落之间的挣扎呈现在观众面前。同时影片中始终以儒家文化为基调，从“静坐听雨”寻找内心的静谧，到战乱中老先生对《哀郢》的诵读，无不充斥着儒家人身处困境而不忘自我追寻，不忘对民之多艰的忧虑，处处显示出人性的光辉。

一、穿越时代迷雾，寻找人性之花

人性的问题其实也就是人的善恶起源的问题，在我国古代占据主导地位的是儒家的人性思想，最具有代表性的是孔子、孟子和荀子。孔子虽然仅仅提出“性相近，习相远”，但是从他的“仁爱观”不难看出，他认为是人性本善。而孟子主张人性本善，他认为：“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羞恶之心，人皆有之；辞让之心，人皆有之；是非之心，人皆有之。”认为仁义礼智这些好的德行是上天赋予人们的。荀子虽然认为人性本恶，但是认为“善”同样是人性，只不过是后天的人性。“人之性恶，其善者伪也。”通过后天的教育与环境的影响，人依旧可以具有好的德行。从中可以看出儒家的人性思想是立根于人性之善上的，现在把目光回到电影本身。

在电影的开篇张果果回家，见到自己的母亲很不高兴询问原因之时，影片就抛出了这样一个感叹：“现在的人真坏！”张果果的母亲发出这样的感叹是因为自己常常去买肉的店竟然会以次充好欺骗自己，这样的事情生活中也会遇到，称为“杀熟”，影片也就是这样唤起观众对于人性的思考。这里让人们觉得人性是恶的。但是影片并没有停留在这样浅显的层面，影片从不同的时代的人所展现出的人性，回答了人性究竟是什么。

许伯常和刘淑芳这一对可怜的夫妻是一个类似于陈世美、秦香莲的故事，但是更加悲切。刘淑芬辛辛苦苦供许伯常上了大学，可是对方却要背弃前盟不与她结婚，后来以死相逼终于如她所愿，却是一对怨偶，对方根本视她为无物。甚至在她的逼问之下问出“人不会变吗？人为什么不可以变？”，让我们觉得人性的可怕。为了自己，可以理直气壮认为人心的变化是对的。但是后来面对刘淑芬的死亡，许伯常发出了歇斯底里的呼唤，又让我们觉得在死亡面前他也许觉察出了自己的愧疚与伤痛，这未必不是一种善。而刘淑芬误以为王敏佳因为自己的诬告而被批斗致死之后也选择了死亡，可以看得出她的脆弱。当时的诬告也只是一时之气罢了，更多的是一个质朴的充满生活的怨愤的女子对于自己婚姻悲剧的反抗。最后她也用自己的生命向王敏佳忏悔。刘淑芬不堪重压跳井自杀，临死之前的回眸闪现出记忆中年轻的自己与爱人一起拉手风琴的情投意合的情景，这与婚姻生活中不能承受之重的孤独无助的身心创伤形成了巨大反差，给观众带来了一定的震撼。

还有现代社会的张果果资助四胞胎的事情，开始的时候他是遵从自己的善意做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从他接受四胞胎家人的请求为四胞胎起名字，满心惶恐而喜悦，并为此而去找算士，由此可以看出他的善良。但是后来被上司设计而离职的事情让他对人性产生了怀疑，觉得四胞胎一家仿佛赖上了自己，选择逃避对方，避而不见。后来因为父亲的劝说，他决定正视自己的内心，不管对方是否别有居心，自己只要做最好的自己就好，继续给予帮助的时候却发现对方寻找自己也不过是为了送上胎毛笔表示深深谢意罢了。这个时候观众松了口气，因为善良遇到了善良，而不是善良遇到了恶意。穿过时代的迷雾，作者带领人们看到了人性的善。

二、推己及人，践行仁者职责

孔子提出的“仁”中心思想是“仁者爱人”“仁者自爱”。孟子也指出：“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其实质都是仁者的爱是推己及人的，在爱自己的同时去爱他人，由小爱而上升为大爱，也就是爱人爱己，施爱于人。《无问西东》这部影片中有两个人让人想到了儒家的仁者。

其一是沈光耀，在这个人物身上观众看到了真正的儒家弟子的德行。他是一个文武双全成绩优异的学生，对父母孝顺，有着良好的家教。面对母亲的责问，遵循传统跪下认错，为了父亲的眼睛捉蛇取胆，在他身上观众看到了一个孝顺而又践行儒家“六艺”不死读书的儒者形象。后来面对国家危难，人民多艰，他瞒着父母毅然投笔从戎成了一名飞行员。在任务与训练中看到一群男童，他产生了恻隐之心，开始为他们投递食物，以至于这些孩子看到他的飞机飞过就如看到了希望，看到了阳光。孩子们称他为“晃晃”，而“晃”不正是日光吗？他的行为在那样的乱世是难能可贵的，人们自顾不暇，谁还去关注别人？而沈光耀在爱自己父母的同时把这种爱推及他所看到的需要帮助的孩子身上，这不正是“仁者爱人”的体现吗？为人子的沈光耀因为母亲的逼迫而发下了不上战场的誓言，可是面对着国土沦亡、人民流离失所的悲惨，在飞虎队队长陈纳德说的“这个时代缺的不是完美的人，缺的是从自己的心里给出的真心、正义、无畏和同情”的感召下毅然投笔从戎。最后他的行为感召了他的战友，他们也随着他为那些孩子带去食物与爱。真正的儒者就是这样用自己的仁爱之心担负起时代的责任，为他人带去光和热。在影片的最后沈光耀为了战友而选择撞敌机舍身成仁之后，有一个镜头是沈家门楣上“三代五将”四个大字映衬着沈母满脸的哀痛，更让观众意识到导演传递的正是儒者那种“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推己及人的仁者胸怀。

其二是陈鹏，影片中的他是一个清华理科生，但是在他的身上却有着文学家一般对于爱的敏感与执着。当得知自己所爱的王敏佳遭受批斗的时候，他义无反顾丢下手头的工作去寻找她。当他看到昏迷的王敏佳以为她死亡的时候在暴雨中挖坑埋葬她，失声痛哭。王敏佳醒来，他抱着她如抱着失而复得的珍宝的时候，观众以为陈鹏会为了保护王敏佳而留下来与爱相伴。但是陈鹏没有，他把王敏佳安排到了自己民风淳朴的家乡，自己却投身于祖国核武器的研发工作中。最后陈鹏坐火车回家的途中摘下帽子，观众看到了大把脱落的头发，这正是核辐射带来的后果。陈鹏的爱没有停留在对王敏佳的爱情之上，而是把对于爱人的爱延伸至对于国家命运的担忧、对于国人的爱，当陈鹏看到自己的落发而内心伤痛的时候，却依旧不忘对看着他的小女孩微笑，相信观众都会有着深深的感动。这就是仁者之爱，推己及人，以天下为己任。

三、寻找儒者之真：推崇“诚”之为德

从荀子的“君子养心莫善于诚”到朱熹的“诚以心言”，再到王夫之的“诚，心也”，儒家关于“诚”的观念莫不与心相关，其实“诚”也就是返诸内心，做回自己也就是“君子慎独”。《中庸》中提到：“唯天下至诚，为能尽其性；能尽其性，则能尽人之性；能尽人之性，则能尽物之性；能尽物之性，则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可以赞天地之化育，则可以与天地参矣。”认为只有诚于自己的人才能发挥自己的天性，成就最好的自己，也更能带领别人发挥自己的天性，最终与天地并列，也就是实现天人合一的境界。从中可以看出儒家对于诚之为德的推崇。《无问西东》这部影片呈现的正是一代代人寻找真实的自己的历程。

第一位是吴岭澜，清华高才生，国文和英语满分的学生却因为时代“实业救国”的热潮而迷失了自我，坚持选择理科，而他的理科成绩是奇差的。这有点像现实中因为世俗的观点而迷失自我的人。这个时候清华的校长，有“寡言君子”之称的梅贻琦找到他进行开导，说了这些话：“人把自己置身于忙碌之中，有一种麻木的踏实，但丧失了真实，你的青春，也不过只有这些日子。”“什么是真实？你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做什么和谁在一起，有一种，从心灵深处涌现出来的不懊悔也不羞耻的平和与喜悦。”他从中开始思索寻找，电影里几个片段，他在门外看老夫子的讲课“儒，有闻善，以相告之……”，看朋友的日常相处，从这些生活的真实中寻求生命的意义。他成了教师，教书、育人，将这份“诚之为德”的精神传递给下一代。

第二位是张果果，资助四胞胎的事情以及上司希望他参与陷害别人而谋取利益的事情让他处于迷茫中。对于资助四胞胎他是愿意的，面对幼小而美好的生命他充满了善意，可是他害怕对方的家庭会赖上他从而带来无尽的麻烦；对于陷害别人他不愿意去做，可又放不下唾手可得的利益。后来他惊喜地发现四胞胎的父母寻找他并不是要赖上他，而是为了表达深深的感激。他在做回真实的自己的同时也收获了人性的美好。由此可见，影片传递的就是做真实的自己，以诚为德，这样不仅可以让自己的灵魂获得喜悦安宁，也可以带给他人爱和帮助。

康德说过：“一切道德的概念的所有的中心和起源都在于理性，完全所待于经验，……这些概念不能由任何经验的（即非必然的）知识抽象而得；就是因为它的起源这么纯洁，它才配做我们最高的实践原则。假如我们加上经验的东西，那么我们加多少，就把这些道德概念的真实力量并我们行为的绝对价值减少多少。”而吴岭澜、张果果他们正是勇于正视自己内心的真，从而寻找到了真正的自己。

《论语·子路》中有记载：“子适卫，冉有仆。子曰：‘庶矣哉！’冉有曰：‘既庶矣，又何加焉？’曰：‘富之。’曰：‘既富矣，又何加焉？’曰：‘教之’。”这段文字很明确地表达了孔子的教育思想，他认为当人民有了一定的经济基础之后，教育就应该成为国家的重要政策。而荀子也在《劝学篇》指出了教育是终身事业，不应停滞，其中“学莫便乎近其人”则指出教育中教师的重要性。可以看出儒家对于文化传承的重视。

《无问西东》影片的名字取自清华校歌“立德立言，无问西东”，歌词中还有“致知穷理，学古探微。新旧合冶，殊途同归，肴核仁义，闻道日肥。服膺守善心无违，服膺守善心无违。海能卑下众水归，学问笃实生光辉”。儒家思想在中国传统文化中有着举足轻重的地位，而这部影片就是以儒家思想为出发点向我们阐述了教育的实质：“弦歌不辍，薪火不灭。”影片中一直响彻着童音的歌唱，仿佛象征着即使沈光耀、陈鹏这样的志士逝去，但是他们的精神会被新的生命继承弘扬，正说明了“薪火相传”的真谛。

四、结语

从沈光耀和陈鹏身上可以看到仁人志士对民众对国家的人情情怀，从张果果、李想、王敏佳身上可以看到平凡如你我的大众，我们也会有精神的救赎，渴望向光而生。这部影片从不同的角度展示了儒家思想对不同时代、不同人群的影响，让人们重新认识儒家思想乃至传统文化对于当今浮躁的人心的救赎作用及其时代意义。

（吉利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