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的矛盾挣扎和希望救赎

作者: 韩海燕 张海燕

太宰治是战后“无赖派”文学最具代表性的作家之一。对他来说无法回到旧时代,却也无法融入新时代,因而经常徘徊在理想与现实之间。太宰治认为这个世界没有善恶,只有喜欢和讨厌。摒除许多读者对太宰治作品中充满颓废、内疚与自我否定的刻板印象,表面敏感又软弱的太宰治其实对这个世界是充满希望的。他创作了许多优秀作品,他的诸多作品看似透露着孤独和哀伤,但其实表现出来的是一种希望,包含着积极向上的热情,是试图给予弱小的激励和救赎。

一、太宰治的矛盾挣扎

(一)爱情的矛盾挣扎

未经失恋的人不懂得爱情,未曾失意的人不懂得人生。太宰治认为人在面临幸福时会突然变得胆怯,抓住幸福其实比忍受痛苦更需要勇气。太宰治本人在面对爱情时是极端矛盾的。

1.太宰治的情感经历

太宰治与多个女人有关系,他对感情既有爱又有背叛。他为了深爱的人背叛家族,和亲人反目,他极力维护所爱的女人和捍卫自己的爱情,但同时他又可以不顾及爱人的感受而出轨其他女人,且毫不掩饰,让所爱之人颜面尽失。对所爱之人,他一边维护一边又狠狠地伤害。他允许自己出轨与背叛,并不认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伤害了爱人,但当妻子爱上别人时,他又无法忍受妻子的出轨与背叛,认为妻子的出轨是犯错,伤害了自己。他对待爱情是矛盾的。

2.太宰治笔下人物的爱情

太宰治笔下人物的爱情也是千差万别的,在《满愿》中,“我”有一个医生朋友,太太没有为他生下一男半女,但他并没有任何责怪或者不满。医生是一个理解妻子、通情达理的丈夫。在医生的爱情观中,爱情无关繁衍后代,无关身体缺陷,只是一份责任和关爱。在小说《潘多拉之匣》中,主人公云雀在“健康道场”认识了麻儿和竹姑娘,他在稳重温柔的竹姑娘和可爱多情的护士麻儿之间摇摆不定,其中麻儿对待爱情是热情、积极和大方的,而竹姑娘对待爱情是内敛、温柔和稳重的。在小说《斜阳》中,主人公和子与丈夫感情不和,大方地向丈夫讲述自己对上原的倾慕之情,选择与丈夫离婚,和上原在一起。但当她和上原接吻时,又觉得不是想象般那么美好。在和子看来,爱情和别人无关,自己喜欢就好,但是她的爱情又是矛盾的,是心理和生理的对抗,就像期待和上原美好的爱情,生理上又抵触上原的吻一样。作者笔下的人物所呈现出来的爱情大多都是矛盾挣扎的。

(二)友情的矛盾挣扎

太宰治在《人间失格》中这样描述友情:“相互轻蔑,却又彼此来往,并一起自我作贱,这就是世界上所谓‘朋友’的真面目。”他认为看似表面很要好的朋友,也往往背后对人家说三道四;他说刹那间友好的朋友不代表永恒,可是人会为了不孤独而带上各种面具。

1.太宰治的友情经历

太宰治的童年是孤独的,他没有朋友。长大后有一个朋友叫谭一雄,一次,太宰治因无钱付酒费,便把好友谭一雄作为人质押在酒馆,独自去井伏家借钱,好友等了很久,也没有等到太宰治拿钱回来赎他,无奈之下,酒家大叔只好带着谭一雄去井伏家找他。没想到太宰治悠闲地和井伏鳟二下着棋,好友欲责怪时,他却问“不知是等人难过还是被等的人难过”,顿时让好友无言以对。太宰治对友情的感受非常模糊,他并没有遇到过真正的朋友,没有感受到切切实实的友情。

2.太宰治笔下的友情

太宰治有许多描写友情的作品。《满愿》是太宰治的一篇短篇小说,小说描绘的伊豆乡下是一个风景优美、人际关系和谐的地方。文中描写了“我”在喝醉后受伤去看伤时,遇到同样喝醉的医生的场景。文中的“我”和医生一见如故,成了相知的朋友,两人总在一起兴致勃勃地探讨哲学问题,画面极其美妙,这是一种和谐的人际关系。医生认为世间万物皆是好与坏的交战,太宰治《满愿》中的“我”认为爱是存在的、友情是美好的。他认为友情就应该充满信任、没有隔阂,事事有回应,所有的等待和付出应该都是值得的。这和太宰治在现实中对待友情的态度是有很大差距的,呈现出一种矛盾性。

(三)亲情的矛盾挣扎

1.太宰治关于亲情的故事

太宰治是不自觉逃避家庭的人,他对家人没有什么感情,他的家庭观是畸形的。

他在《回忆》这部自传性小说中写道:“关于母亲的记忆,大多是心酸的……而我的父亲是个大忙人,平时几乎不回家,即使回家也很少同我见面。”对太宰治来说,关于亲情的“回忆”是不快乐的。父母亲去世以后,亲情对他来讲就更没有什么概念了。

2.太宰治笔下表露的亲情

太宰治作品《人间失格》中的叶藏生活在一个不被重视、古板守旧、缺乏沟通的大家庭里,他没有归属感、安全感。对他来说,家庭是一个黑暗的地方,在家里对讨厌的事物不敢明说,对喜欢的事物也要像做贼一样畏畏缩缩,惴惴不安,令他痛苦。在他眼里,亲情是冷漠的。在1947年发表的《维庸之妻》中,女人的丈夫酗酒欠债,和其他女人私奔,对家里生病的儿子不管不顾,最后让妻子去做女佣为其还债。丈夫是一个极其没有责任感的凉薄的人,妻子在丈夫抛弃家庭时勇敢担起了家庭的责任,维系着生活。虽然丈夫很混蛋,但她没有责怪任何人。妻子是一个热爱家庭的女人,在她眼里亲情是很重要的,是值得付出的。所以太宰治作品中表达的亲情也是在糟糕和美好之间游离。《斜阳》中和子的母亲疼爱和子和弟弟;和子的弟弟对家里漠不关心,最后不顾姐姐感受自杀。母亲眼里的家庭关系是美好,是温暖和责任,而弟弟却认为一切都是无所谓的。

二、太宰治矛盾挣扎的原因

太宰治面对人际关系时的心理很复杂,对爱情既渴望又害怕,期待温暖亲情而不得,想交朋友却又胆怯怕背叛。太宰治的心理矛盾是各个方面的原因促成的。

(一)时代原因

太宰治是第二次世界大战后“无赖派”的代表作家之一,1909年出生于津轻名门津岛家,二十岁左右开始文学创作,早期发表了很多艺术性很强的作品,但当时并没有引起很大的反响。直到战争结束后才迅速崛起,成为与川端康成、三岛由纪夫并列的战后文学的巅峰人物。战争结束后,日本到处是破败的景象。“强国理论”“大国国民意识”随着战败瞬间崩溃,本土民众被日本政府大肆宣传的“军国主义”所欺骗,成为被利用的工具,发现自己如笑话一般,“理想”崩塌,悲观迷茫、找不到出路。历史的急剧变化对当时日本人的思想意识和道德观念造成了强烈冲击,正是在这种时代背景下,太宰治这样的“无赖派”作家才得以凭借“独立不羁的性格”在文坛里脱颖而出。都说时代孕育思想,届时太宰治以《斜阳》《人间失格》等作品快速确立了自己在文坛的地位。他的作品在其辞世70多年后任保持着热度,如他的代表作《人间失格》在日本卖出了10万余部,也因此被誉为“昭和文学不灭的金字塔”。他笔下的人物多为阴暗、颓废、胆小、患得患失和孤独的形象,与当时那个时代现实生活中的人的形象相吻合,这些书中人物其实是现实生活中的太宰治及其许多日本人的写照,太宰治性格形成有日本时代大环境的影响。

(二)家庭原因

太宰治的写作风格除了时代的原因,还和他的童年有着紧密的联系。太宰治出生于没落贵族的大地主家庭,当时的日本家庭有很强的等级制度观念,家庭中父权至上,长子才会被关注。太宰治作为家里最小的儿子,不受父亲的重视,而母亲身体病弱,也没能给予他足够的母爱。太宰治是由保姆带大的,所以他的童年是不被爱的,这是他在后期文学创作中表现出强烈求爱意识的重要原因。亲情的缺乏导致太宰治把自己界定为家庭中的多余人。太宰治的一生爱上过许多女人,这和小时候母爱的缺席有着很大的联系,他期待着从其他女性那里获得母性的关怀,以此寻求慰藉。

(三)个人原因

除了生活环境和时代背景的影响,太宰治自身也有许多问题。他对人心总怀着不信任的态度,一度认为人与人之间并无纯粹美好的关系,只有厌恶,但同时他又希望能在一个人与人和谐相处没有猜忌的环境下生活。他面对问题时胆怯懦弱,面对不公平的待遇时仅仅一味讨好别人,在感情方面不认真对待也不主动结交朋友,他把孤独归结于外在社会的促成,从未想自己主动去改变现状。最后,爱情、亲情、友情都处理得很失败。

三、太宰治的希望救赎

在各种原因的影响下,太宰治形成了独特的自我表现方法,现实与内心的追求对他来说是一对矛盾的对立体,当自己的渴望在现实中得不到满足时,他选择用文字去表达自己的所感所想。

太宰治有强烈的自我意识和高度敏锐的感受性,这种意识和感受使他在动荡黑暗的现实中受尽折磨。他一直被挫折和磨难包围,对他来说,人生是无穷的黑暗,道路是无尽的泥泞。但他并不是一味消极和低沉,他作品中的文字又透露着超强的希望意识和自我救赎意识。

作品《满愿》在文章快结尾处描写“我”此时眼中的年轻太太:“我忙抬头望去,那穿着简洁,清爽的身影正在走远,她的步履轻盈如飞,白色洋伞在手里缓缓转动。”“白色阳伞”“步履如飞”体现了重生的希望和好好生活的决心。在《潘多拉之匣》中,作者笔下的“潘多拉之匣”在希腊神话中象征灾难与不幸,暗示着贪婪、嫉妒、痛苦等邪恶的力量,但小说却表达了这样的观点:在现实生活中无论遇到多少的灾害与磨难、不幸与困难,都要抱着希望的力量活下去。“从此以后,人类不得不永远生活在不幸的阴影之中。然而在那个盒子的角落里,却留下了一颗罂粟般微小的发光的石头,在这颗石头上隐隐约约写着‘希望’两个字。”该小说是作者在战后荒芜的废墟中对未来的希望和憧憬的精神寄托,是太宰治的呐喊,也是对正处于迷茫低谷时期人的劝诫和警示,用他小说里的话来讲,就是“人类即使被推下无底的深渊,苦苦挣扎,但终将摸索到那一缕希望的绳索”。就算是黑暗的深渊,也要一直在努力前行,“就类似于植物的藤蔓伸展一般超越意识的向日性”。

那时候的日本面临覆灭,日子处于逆流之中、谷底之下,在他看来,生活中有很多的无奈。但他认为:“阵雨后放晴的天空中,出现的彩虹很快便会消失,而人心中的彩虹却永不会消失。”他的每个字里都是对人生活的激励——鼓励人们自我调节,反叛古板,打破身份宿命,追求自己所要所想,对战争带来的痛苦无奈和颓然进行鞭策,拒绝妥协。除此之外,作者笔下有“我好爱这世界!我热泪盈眶地想”的呼喊,有“我一边踉跄前行,一边重振旗鼓”的鼓舞,有“只要能看一下这条可爱的包袱巾,要我嫁给他都无所谓”的天真烂漫,有“要自爱,人可不能忘了这个,我撑到现在凭的就是这股劲儿,我告诉你,我一定会成为一个了不起的人”的决心与自信……在太宰治的作品里,《人间失格》表面是消极与颓废,但其实在字里行间里也表露自我的救赎意识。他认为社会是黑暗的,自己陷入痛苦中无法自拔,但他也期待着被救赎,而且认为在不被他人救赎时要勇于自我救赎。他以写作来表达自己的想法,也是对现实的反抗,是勇于接受生活的态度,是对美好的向往和追求。

(遵义师范学院人文与传媒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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