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媒体视域下人文历史纪录片中的“表演型”解说风格探析

《惟有香如故》是由自媒体平台哔哩哔哩与小虫影视联合出品的一档人文历史节目，一共五集，每一集分别选取与五位古人命运相连的香料，串联起他们曾经在那些重要节点上的冲突和选择，并以五个各不相同的词牌名为剧集命名。这部纪录片以全新的视角、精准的叙事和富有鲜活生命力的视听解说语言带领观众走进一个不同于世俗认知的古典世界，在新媒体语境中脱颖而出。本文分别从纪录片的艺术形式、语言风格、审美情趣三个方面探究“表演型”解说风格在该片中的运用，以期为今后的新媒体平台纪录片的创作提供经验和参考。

近年来，纪录片逐渐成为各大视频网站在综艺、电影、电视剧外的又一重要的流量担当。《惟有香如故》就是一个非常典型的案例，该片在2023年1月12日开播，一经播出就引起巨大反响。纪录片在简介中写道：“我们天生喜欢香，极少喜欢臭。自然规律也显示：香料能使物品保存持久。这其实已经用气味指明了方向，所谓正道，就是千古流芳……但吊诡的是，在历史重要节点上那些意见截然相反的人，无不坚称自己都是正气使然。而作为后来人，我们也确实发现，随着深入了解，双方越来越难评判。香，究竟是客观共识，还是辩证的转化？”于是，《惟有香如故》从主题的破题上就进行了大胆的创新，突出“香”和“臭”的辩证色彩，同时，采用一系列的“表演型”解说语态，主题和解说水乳交融，在2023年年初篇幅不一的人文纪录片中赢得了观众的青睐。

一、艺术形式多样融合

随着新媒体的发展，纪录片的内容题材也在不断变化，尤其是在叙事的策略上产生了很多新特点和新方向。《惟有香如故》也在叙事策略方面作出创新，突破了传统人文纪录片画面加配音的原始方式，融入了多种艺术形式，共同支撑起以“香”为串联线索的整部节目，其中的形式创新值得研究。

（一）戏剧形式演绎

以往人们提到纪录片，总是觉得“学究气”重，老套、死板。因此，大部分的观众更愿意选择电视剧、电影这样的视听节目来丰富自己的娱乐生活，而纪录片这一形式处于电视节目中被遗忘的边缘。

《惟有香如故》首先在节目的表演样态上进行了大胆的创新，每一集节目只有不到40分钟，由一众演员来演绎古时的名家墨客与“香”结缘的故事，其间穿插着推动剧情发展的解说。这种解说的样态也是带有表演性质的，担任解说的嘉宾并不是专业的配音员，而是纪录片的导演。比如，第一集讲的是杨贵妃与“香”的故事，视频一开头，就是高力士于马嵬坡前缢死杨贵妃，并将其埋葬的场景。导演的解说开始于高力士内心独白之后，解说者本人也在这一场景中。在这部纪录片中，解说者仿佛穿越到了过去，也来到了那个月黑风高的夜晚，马嵬坡下，亲眼看到高力士受皇命所托对贵妃的那场谋杀。解说者以一位隐身黑夜中的幽灵形象，身着现代装饰，点一盏孤灯，开始娓娓道来。这就又使得整部纪录片在古典生动的叙述中，又增加了一丝奇巧、风趣，让人欲罢不能。

（二）听觉艺术融汇

一部优秀的纪录片需要听觉和视觉的意境融合，才能呈现出最圆满的效果。在听觉艺术的呈现上，这部纪录片也可谓是登峰造极，主要体现在采访同期声的强大纪实作用、解说对画面信息的有效补充、客观音响所形成的环境效果、音乐元素的气氛烘托与表意等方面。听觉层面上最关键的要素，这部纪录片几乎都涵盖了。

首先，这部纪录片的解说者并不是专业配音员，而是本部纪录片的导演。在观看的过程中，其优点要比缺点更加突出。在情绪的把握上，甚至要比一些专业的配音员更加细腻，对语言节奏的把控、情节适配的调度也更贴切，这就使得解说语言和视觉画面完全融为一体，整部片子浑然天成。其次，导演对背景音乐的使用也炉火纯青。在剧情演绎时，随情节而动，在解说开始时，为了突出解说内容，变得似有若无。正如豆瓣网友评论的那样：“余音绕梁，余香绵长。”

（三）文学内容支撑

在文学造诣层面，这部纪录片无论是解说词还是故事台词，都可谓精妙绝伦。由于导演是以“香”入手，那么就难免涉及一众文人骚客用大量的墨宝来记载和“香”结缘的故事。这些古代的文人本身就是文学巨擘，他们自己的创作自带一种古典的诗意美，再加上节目的揉杂与升华，这些文学作品在“香气”中愈发厚重、浓郁。

在第一集《雨霖铃》中，导演这样定义“香”的意义：“香，是天地正气……佛有生香之体，人有向善之心。如此清凉之香，正是合乎天地温存之举。”由此，奠定了整集的基调，香是温润的，也是寒凉的。所以，在后面的剧情中，当谈到贵妃不得不以身捐躯，在马巍坡前被缢，以睹千千万万兵士之口时，导演这样解说：“在最富贵的地方，体会炎凉。世间有些东西，就是要用消失，才能凸显它的存在。”一击即中，振聋发聩。又比如，在纪录片的最后一集《南柯子》中，黄庭坚劝导自己的弟子范信中：“香和臭里会有某种相互依存和转化。酷爱和痛恨源于同一颗种子，螺甲出身贫贱，贵人避之不及，而这才是勘破之物。所谓民心，就是平常心。腐朽神奇，只在点化之间。”导演借由故事中的人物之口，点出纪录片的精神所在，即“香”本身就是一种辩证的物质，只有在选择中，人们才能窥见其真正的奥秘。这些文采斐然的词句支撑起了整部纪录片的文学灵魂，别有一番深意。

二、语言风格起伏跌宕

新媒体时代，纪录片的制作愈发凸显“内容为王”的关键性。《惟有香如故》就精准定位解说样态，以“表演型”的解说风格赢得了受众的喜爱，笔者将从语言的互动性、幽默感和共鸣度三个方面分别进行探讨。

（一）互动性

以往的纪录片，之所以总会让人在观看的过程中昏昏欲睡，就是因为配音员在解说时一向只是单方面地输出和表达。而本片从一开始就摒弃了这种传统老套的表达方式，采用了带有一定表演性质的解说风格。比如，在第一集的《雨霖铃》中，宫廷乐师、《霓裳羽衣曲》的演奏者贺怀志戴着一顶帽子前来拜访太上皇唐玄宗，而那顶帽子上居然有贵妃的香气，由此而引出第一个贵妃与香的故事，这种香就是“龙脑香”。解说者在第一段“高力士缅怀贵妃”的剧情结束后，仿若进入了一个宇宙空间，这个空间的布局像是一个带有古典气息的制香实验室。解说者就在这个实验室内，一边为了贴近那个遥远的古人亲手制作龙脑香，一边开始解说。人在景中，与那个远古的故事互动，同时，作为中介人，又向着现代人讲述那段尘封的历史。这种古今融通的互动感，极富情趣，也更能打动人心。

（二）幽默感

当然，一味的低沉回环也会让人烦闷疲惫，在新媒体平台，纪录片的解说表达既需要迎合时代风貌，也需要在趣味性上有所创新。《惟有香如故》同样深谙此道，只不过，这种语言表达的幽默感是跟随故事主人公的变化而变化的。

纪录片的第三集是《浪淘沙》，说的是主人公苏轼的故事。苏轼本身就是一个豁达开朗、风趣幽默的人，尽管片中难免提到他三贬黄州、惠州、儋州的经历，但在叙述的过程中，也不会用过于低沉、厚重的语言来形容他的苦难。这一集以香切入，说的是苏轼和“沉香”之间的故事。一开头，苏轼被召回京城，用沉香来做百刻香的器皿计时，他自嘲地说：“其实越是普通的材料越适合做百刻香，中规中矩，上成的材料，怎么能用刻度衡量呢？”苏轼用沉香自嘲，材料和遭遇在现实生活中形成悖论，就像苏轼本人遭受的风波一样，过于个性，反而会不合时宜。在解说中，导演也对苏轼本人的人生经历进行了调侃，“十五年前，王安石开始变法，苏轼几乎立刻成为他的反对者。王安石当然很清楚，这个名气很大的年轻人，是不可能被整齐划一的，这种不可调和的个性，只能服从于自我逻辑，而不是权威。所以作为文人来说，王安石喜欢他；但作为宰相来说，王安石讨厌他”。这段带有调侃色彩的解说，三言两语还原了当时一对墨客之间的惺惺相惜与不可调和，幽默风趣，但又发人深省。

（三）共鸣度

大型电视纪录片的创作路径一般为“呈现记忆——产生共鸣——传递认同”，由此可见，共鸣度在纪录片创作过程中所担任的角色是至关重要的。《惟有香如故》就是把握住了这一重要内涵，不仅用香气作为引子，更重要的是，它让观众和古人心心相连，情感在这一刻得到了延续，自然激发出古今之间的同频与共振。

纪录片的第四集《南柯子》可以说是整部纪录片的高潮，翻开评论区，许多观众都表示在这一集中仿若找到了自我，自然也就更加理解主人公黄庭坚的心境。黄庭坚要制作的是“甲香”，也就是把螺甲的壳碾碎，通过蒸煮调配让它焕然重生，成为一种奇特的香料。调香时一句“欲求善果先成齑粉”，让众多正在创业的观众觉得心惊肉跳，直击心灵深处。碰到磨难，是否敢像制作“甲香”一样，先牺牲自己的利益？又或者，真的想获得善果，敢不敢先成齑粉？这种把儒释道融会贯通，又解释得自然通俗的方式，当然能引起观众的共鸣。

三、审美情趣连亘古今

翻开网络上的评论，许多观众都觉得，《惟有香如故》就算不是最好的纪录片，也是最精彩的历史视角。片子每集用一种香料为引，词牌为名，讲述一个个尘封的历史公案故事，这种角度的编排，很难不让其在一众人文纪录片中脱颖而出。导演的“表演型”解说方式十分聪明，他时而是一个跳脱在时空之外的旁观者，在历史中与主人公对话；时而又化身为那些背后充满了奇幻曲折故事的香料的制作者，在制作过程中领悟主人公的心境。这种时而跳入，时而跳出的解说方式是其他所有纪录片所不曾拥有的。比如，在纪录片的第二集《如梦令》中，主人公李清照不顾众人反对、不顾社会议论，执意为了离婚状告自己当时的第二任丈夫张汝舟。事实上，状告这件事，她完全可以寻找第三者来替她做，但她没有，于是导演就代替观众宛如时空穿梭般，进入李清照的内心世界，与李清照来了一场贯通古今的对话。此时的解说以画外音的形式出现，仿佛是李清照内心深处自己对自己的问答。这种循循善诱，带领着故事主人公一同向观众进行解说的方式使观众进入情境中，让人感慨万千。

四、结语

在新媒体语境下，《惟有香如故》的“表演型”解说方式值得所有人文纪录片学习和借鉴，其对语言意境的把握、对情感的拿捏、对语言节奏的调度都有创新和独到之处，扣人心弦。导演不仅用独特的视角揭露了那些历史故事隐藏在史料深处的成因，更激发了广大年轻人对历史探索的欲望，也为后来的纪录片创作者提供了一个近乎完美的典型案例。

（浙江传媒学院）

作者简介：余萱雨（2000—），女，江苏睢宁人，本科，研究方向为新媒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