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代菲华文学作品中的华侨形象分析

作者: 郭菁菁

随着华侨移民和故乡的交流,两个国度或地区产生了千丝万缕的联系。本文主要参考云鹤主编的《东南亚华文文学大系——菲律宾卷(陈琼华文集)》,探究该华侨在“思乡”这一传统母题下更全面、多元的形象特征。

历史上,中菲两国在经贸、文化方面交流频繁,渊源深远。从16世纪后期到现在,中国有几次的侨居高潮,部分中国人侨居菲国加入了“流散”生活的行列,菲律宾华侨同时在三重矛盾中生存:对母国文化的剥离与沉淀、与菲国文化的冲突与融合、对美西文化的拒斥与接受。在这样复杂的文化背景下,“无根、失根”的痛苦焦虑始终困扰着该群体,所以作为炎黄子孙的华侨群体始终执着于对民族之根的寻找和守护,菲华新文学就是在这一背景下孕育产生。本文采用文献研究法、调查法、归纳总结法、定性分析法等,着眼于这一历史时期陈琼华作家笔下的华侨形象,将其中独特别致的华侨形象与其他作者曾提及过的较为分散的形象加以整合汇整,进行较为系统地分析研究。

一、不屈的奋斗者

(一)不畏艰难,主动奋斗

在《永恒的梦》《自勉与感谢》以及其他几篇自述散文中,作者用生动的笔触展现了在异国他乡失去依靠,仍对生活报以微笑的主动型奋斗者。陈琼华以振奋的笔触记录了自己一家的经历。其丈夫王国栋因病早逝,留下陈琼华和一双儿女在世上独处,女儿也因此无法实现出国深造的梦想,早早毕业,帮忙打理家业。然而悲伤在其身上只停留了一小段时间,儿女由于“无父早独立”从而对处理家业得心应手;陈琼华也坚定去承继先夫推动海外华人文艺活动的遗志,设立“王国栋文艺基金会”。生活中的不幸打乱了原本的生活节奏,家里每个人被动地适应变化,但这并没有成为一家人被打败的借口,“不屈服于生活”在他们身上展现得淋漓尽致,每个人都积极地去发挥能动性,以新的方式去实现人生价值。

(二)生活所迫,矛盾徘徊

或许是闽南情结的影响,大多数华侨都是勤劳能干的,坚信“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因此在异国他乡,该群体也同样把这一优秀特质发挥出来。《隐忧》中提及的乡村姑娘“她”,跟随父母背井离乡来到菲律宾,却在结婚后遭遇父母离世、丈夫因企业倒闭变得颓废的双重打击,但“她”还是为了家庭不被彻底打垮,不顾名誉羞耻,开始学赌术、开赌馆来养家糊口,浮华浪荡的生活方式成了常态,生活逼迫“她”从朴实的主妇蜕变成势利精明的时代新女性。但“她”这一奋斗者形象却是被动的,丈夫的无能、孩子的幼稚是其不得已站出来的直接原因,即使再痛苦也只能继续这遥遥无期的奋斗生活。

(三)集体主义式奋斗目标

李春香曾将菲华作品中的奋斗者与西方作品中同类形象的奋斗目标作比较,认为前者更偏向于集体主义,而西方的作品则更侧重于个人主义。作者笔下奋斗的华侨群体所呈现出的特征也十分契合“集体主义”特性,他们的奋斗目标不仅仅是为了个人价值的实现,更多考虑的是家庭生计或者完成家人心愿等。就像上述所谈到的两种奋斗人格,两种人格群体都深刻体现出“利他”这一性质,他们无一不受着中国传统文化的影响,秉持家国为大的信念奋斗,先有他人、集体,再考虑自己。

二、无奈的望乡人

(一)“客人”心态

1.执着守护传统文化,艰难护根

《一块月饼》中的麦克老爸也是一个典型例子,每当思乡病发,他会像其他思乡的华侨一样,不远万里跑到马尼拉华人区看中国电影;忘我地观赏路边戏台的“高甲戏”表演;上馆子吃番薯粥、菜脯,买回蜜饯、豆干、大陆罐头……其执着地去找寻有中国印记的地方,并在这些地方做着故乡人认为再平常琐碎不过,对自己而言却十分难得的事情。不过,细思之后,还可以分析出另一层含义,麦克老爸在思乡时所做的事情或许是一种“善意的欺骗”。或许在那一刻麦克老爸是幸福的,其身边的一切都带着中国印记,然而之后只会留下又一次的心酸、无奈和更深沉的苦闷。

2.疏离异族文化,视之作客

在《一块月饼》中提及过一个情节“最绝的是老爸一高兴起来就非要一家人用筷子吃饭不可,而且桌上不许摆Bagoon(虾酱)”。《父与子》中也提及“封建保守的父亲早已做好准备,在家乡盖了一座四层楼层,顶楼预留给夫妇落叶归根回家养老”,这些情节都很明显地体现出两位华侨始终认为自己在菲律宾是“作客”,无论在这里发展得如何,根还在中国。有人认为这是中国人骨子里传统的保守心理,不愿敞开心扉,接受其他文化。但这也是一种情之深、爱之切的体现,他们将中华传统文化视为唯一信仰,因此无法接受其他文化。

(二)“主人”心态

1.由客成主,文化影响深远

以往菲华作家笔下的华侨形象大多因深沉的乡愁加之菲律宾当地政府的“反华政策”总认为自己始终只是菲律宾的“客人”,老年注定要回归故土,因此内心并不想去尝试接受本土文化。陈琼华在创作中却做出突破:由“落叶归根”的思想观念转变为“落叶生根”。从外在政治、文化两方面来看,观念的转变势必离不开大背景下菲律宾政府自与中国建交以来所做出的放宽政策的影响,同样离不开故乡包容性文化的影响。作者内心“落叶生根”的思想或许也是受到这种开放、包容观念的影响。

2.转形为质,理解抚平执念

作者在《龙子》这部短篇小说中细致刻画了由“客人”心态转为“主人心态”(即由“落叶归根”转为“落地生根”)的过程,总体概括来说就是“互相理解”。华侨陈中俊在菲律宾生活多年,即使娶了当地女子依省,生了一儿一女,在日常生活中也仍旧操习着闽南传统,让孩子要讲闽南语、结婚多年也不曾踏足妻子的家乡。然而,陈中俊跟随妻子回乡后,心态发生了转变。陈中俊跟随妻子返乡,“入夜,中俊思潮澎湃,由日间所见的乡野,想到家乡宅后那一片青绿的菜圃。”其由白天所见乡野之景勾起内心对家乡的浓浓思念,或许是因为两地的场景极为相似,陈中俊顿时也理解了妻子,明白妻子内心其实跟自己一样,远离家乡但无时无刻不在思念着家乡,而自己的思乡情绪似乎也在这里得到了疏解,相似的场景让自己有了实实在在的精神寄托物,仿佛回到了真正的家乡。

三、拥有祖籍归属感的“出世仔”

(一)代代相传,归属依旧

同样是菲华文学作家的陈扶助在散文《回家即是离家日》里描述了“出世仔”(中菲混血儿)这一群体,他们对于祖籍地的归属感已经荡然无存了。对于这一群体来说即使祖辈是中国人,但其生在菲律宾长在菲律宾,菲律宾才是真正的家。然而,陈琼华在几乎所有华侨二代形象塑造上都极力展现出不同的一面。例如,《龙子》里陈中俊的女儿丽莎在与父亲对话时,经常操习着还不甚熟练的闽南语,并不排斥学习中文知识;《一块月饼》里的麦克,在王彬街买月饼时因会说“咱人话”洋洋自得,认为“在华人区王彬街逛一次,像是上了一堂中国民俗文化课”。这两位“出世仔”对于蕴含着中国传统文化的事物并没有排斥,其在接受菲律宾当地的教育之后,心里仍旧意识到自己的祖籍在中国,即使生长在异国他乡也不应该割舍掉与家乡有关的一切。

(二)时代变迁,感情畸变

此外,“出世仔”对于祖籍地的感情与华侨一代又有较为鲜明的不同之处。钟怡雯在《从追寻到伪装——马华散文的中国图像》一文中,曾敏锐地指出:“相对于曾经在中国大陆生活过的祖父或父亲辈,马来西亚第二代、第三代华人最直接的中国经验,就是到中国大陆去旅行或探亲……这意味着中国的感情都是从书本、长辈及民族之情所引发的。他们因为风景的召唤而产生激情式的认同。”对于马华的描述同样适用于菲华,作者曾写道:“希望海外的中国人,不要错过遨游中国壮丽江山的机会。”“出世仔”并不像自己的祖辈一样因为种种原因从故乡不得已举家搬迁至海外,祖辈对故乡的感情更多的是辛酸、沉重;而“出世仔”自出生便没有对祖籍地亲身生活的经历,其把中国当作“原乡”(在本质上意味着乐园形式的家乡),“中国”慢慢地只属于祖辈的记忆图像,虚化为一个“引以为傲、引以为荣的名字”,变成了对祖辈漂洋过海来菲律宾谋生的见证,却无法真正参与该群体未来的成长。

四、半清醒的反思者

(一)质疑传统,打破旧俗

依据现实来看,如果学习了科学知识,那么封建社会下的一些迷信思想自然也就不攻自破了。在短篇小说《父与子》中,黄志强不满于父亲不同意他的婚姻的理由——两家的姓氏犯冲克,而其小姨也认为“民主时代下还有这种旧观念是非常不合理的”。这明显就是封建迷信思想与先进科学思想的一次激烈碰撞,单以迷信甚至无甚依据的传言就去否定一件事情,确实是不合理的。

针对这一现象有学者总结出了两点原因,一方面是来自该群体超越民族与地域文化的胸怀与视野,华侨生活在多民族文化交融的菲律宾,势必会受到一些文化冲击,也会受到启发,开阔眼界,从而反观本民族文化。另一方面则是因为该群体对自己赖以为根的民族传统文化的爱之热切,希望自己的民族文化能扬长避短,以此增强内心的民族自豪感。随着时代发展,人们的思想观念也经过时代洗礼,发生了变化,而且传统文化有精华同样也有糟粕,区别对待才是最好的方式。因此并不是说身在海外的华侨指出了传统文化存在的弊端就是所谓的不爱国行径,相反其行为是新时代新思想背景下爱国情感的新式表达。

(二)认知清醒,不舍摒弃

《敬鬼神》中讲到“不去延续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宗教仪式,总会忧心忡忡有种患得患失的感觉。”该句体现的就是标题所讲的“半清醒的反思者”,作者明白烧香是一种纯粹的迷信行为,但到了观音辰、天公辰等需要祭拜的日子,作者还是不能免俗地举香祭拜。而造就海外华侨形成“半清醒”状态的原因与中国人从小就扎根心底的认知有关。华侨内心的乡情深厚,而敬鬼神等传统习俗在其心中其实就是中华传统文化的象征,传承着这些习俗就仿佛还与家乡保持着密切的联系,是抵御文化失根、寻求身份认同的有力措施,其内心远离家乡的孤独感、失落感也会得到短暂缓解,因此华侨群体断然不会也舍不得割舍掉这些习俗。

五、结语

在当今社会,多元文化之间的交流碰撞更加频繁,华侨群体的形象特性势必也会随着时代的变化而演变。中国大力倡导“海上丝绸之路”,加强与沿线国家的合作,在这一契机下,已经出现新一批前往东南亚等国奋斗的华侨群体。对于这一批新时代背景下产生的华侨群体来说,心境又会与20世纪的华侨有很大的差异。华侨形象的新时期演变对于菲华文学的内容扩充和深入研究都有深远的影响。无论哪个时期的华侨群体,其身上所反映的时代特性都具有强烈的震撼力、影响力,华侨群体在菲华文学史上留下了耀眼的光芒。

(上海立信会计金融学院)

作者简介:郭菁菁(2002—),女,福建泉州人,本科,研究方向为东南亚华文文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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