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难之中的生命奇迹
作者: 王蒙召法国作家阿尔贝·加缪的《鼠疫》是一部极具影响力的纪事体小说,讲述了发生在北非小城奥兰的鼠疫从爆发到被遏制的过程。这一作品具有隐喻的魅力,描绘了瘟疫中的人类与社会,再现了疾病的肆虐与第二次世界大战的残酷,进而引发人们对生命的思考和对生活的反思。
一、鼠疫灾难情景的重现
故事发生在北非的奥兰小城之中,来势汹汹的鼠疫毫无预兆地袭击了整座城市,一时间,市民的身心健康遭到巨大的冲击。小城中,市民们恐慌无助,政客们推诿掩饰,而一些没有良知的小人则趁着瘟疫的横行大发不义之财。物价飞涨,食物短缺,病毒肆虐,许多人悲观绝望。但是,里厄医生加入抗击鼠疫的队伍,社会活动家塔鲁配合防治鼠疫,并用文字记录下与鼠疫搏击的点点滴滴,记者朗贝尔在即将出城时选择留下,贡献出自己的一份力,他们都选择了竭尽所能与鼠疫抗争到底。最终,奥兰的市民们终于战胜了这场鼠疫。
二、危难中迸发的生命力量
(一)生存危机的突袭
在长篇小说《鼠疫》中,市民们不但处在瘟疫横行的困境中,而且在心理上承受着巨大的压力和痛苦,他们对环境和自己的未来感到恐惧与不安。里厄医生在一个海风吹拂的下午发现一只死老鼠,但没有人能想到这只死老鼠代表了可怕的瘟疫,这些老鼠将成为这座城市长达十个月的梦魇。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城市里老鼠越来越多,老鼠从隐秘阴暗的角落里爬了出来,摇摇晃晃地走到人们眼前,然后死去。接触过死老鼠的人身上一些地方肿痛了起来,接着高烧呕吐,最终被鼠疫夺走了生命。鼠疫对于当时奥兰的人们而言代表着逃亡、失去生命等痛苦。在这种状态下,他们在现实生活中没有了自我,他们既恐慌害怕,又迷茫无助,对未来生活没有了期待。他们甚至逐渐习惯了这种暗无天日、忧心忡忡的生活,整个社会都处在一种惶恐压抑的氛围之中。
(二)求生意识的觉醒
当鼠疫在奥兰城逐渐慢慢扩大开来,处在水深火热中的奥兰居民的抗争与自救意识开始逐渐觉醒,生命意识也随之崛起、迸发。以里厄医生为首,许多人积极站出来与疫情作斗争,奥兰城的部分居民起初恣意放纵自己、轻视生命,在里厄医生等人的影响下也逐渐变得积极起来,配合他们共同对抗鼠疫。加缪在《鼠疫》中展现了人们的顽强与坚韧的生存意志。书中,可怕的瘟疫不仅代表了夺走人生命的“死神”,其实也代表了加缪创作作品时在欧洲肆虐的法西斯强权。法西斯就如同肆虐的鼠疫一样在欧洲大地上横行霸道,被法西斯强权所蹂躏的欧洲民众像奥兰城居民一样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欧洲民众看不到未来生活的希望,人们在高压之下也同奥兰小城的居民一样逐渐觉醒了反抗意识,就如同抗击鼠疫一样,人们团结起来共同对抗法西斯暴政。
在《鼠疫》中,神父和里厄医生处理鼠疫和对待生死的观点完全不同,教会的神父向人们宣扬着受苦受难观,让人们接受鼠疫的存在,并认为这是上帝降下的惩罚。而里厄医生认为唯有通过自身的不懈努力方可结束此次鼠疫,他积极抗击瘟疫,和瘟疫战斗到底,最终在他坚持不懈地努力下,鼠疫从奥兰城退去了。里厄医生身上展现出了一种极其强大的生存意志、积极抗争的意识。
(三)生死问题的思考
除了对生存问题的担忧和求生意识的觉醒,加缪在《鼠疫》中还表达了他对生死存亡的思考,并说明了他所主张的人类生存的荒谬性,以及人必须面临死亡的事实。加缪曾说过“幸福和荒谬是一片大路上的亲兄弟,至少也是狭路相逢”,可以看出加缪认为幸福快乐和荒谬苦难是分不开的,小说中生命的逝去是人们感受到的最痛彻心扉并且不能释怀的事情。人类的身体在苦难面前总是软弱无助的,人的生命随时都有可能被剥夺。但是在苦难中的人们不应该选择妥协与退让。里厄医生在对抗大瘟疫、挽救生命的过程中,遇到了许多次失败。在鼠疫大规模流行之初,里厄和塔鲁努力遏制鼠疫,但他们的工作好像不起一点作用,鼠疫像是一个刻度精准的机器一样,每天用相同的方式收割掉人们的生命。里厄医生面对这种情况表现得十分理智,他并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抓紧时间继续救死扶伤,与疾病相对抗,他用自己的力量削弱了鼠疫对生命的摧残。但是,在鼠疫慢慢结束,人们欢天喜地燃放着烟花庆祝瘟疫已经过去时,里厄医生却说“鼠疫杆菌不会灭绝,也永远不会消亡,这种杆菌能在家具和内衣、被褥中休眠几十年,在房间、地窖、箱子、手帕或废纸里耐心等待,也许会等到那么一天,鼠疫再次唤醒鼠群,将其大批派往一座幸福的城市里死去,给人带去灾难和教训。”面对鼠疫的结束,里厄先生并没有和普通民众一样热烈地庆祝着灾难的过去,而是理智地反省与总结,提出鼠疫杆菌或许在未来的时日里还可能重新出现并为人们带去灾难和痛苦。
不仅如此,加缪对“鼠疫”的隐喻并不止于当年正在肆虐的法西斯势力,奥兰城中的鼠疫象征着更大更宽广的意义,自然灾害、战争、疾病、意外事件等给人带来痛苦绝望的“鼠疫”随时都可能会降临在人们的生活中。当灾难降临时,人民要做的并不是绝望地接受灾难并向灾难妥协,而是应该战胜自己的恐惧去积极地面对困境,与生死作斗争。灾难并不可怕、灭亡也并不可怕,最可怕的是人类不去反抗而任其摆布。哪怕拼尽了一切努力都不能逃脱宿命的悲剧,却仍然顽强不屈地反抗,这正是加缪所表达的人生价值所在。
三、鼠疫引发的矛盾冲突
伴随着鼠疫的到来与爆发,奥兰城中的人有各种不同的应对方式。疫情期间的社会百态,展现的是不同人的立场和价值观之间的摩擦。因为不同群体的立场和价值观不同,人们对待鼠疫的态度和反应也存在差异。
(一)生存本能与道德良知的对抗
鼠疫所带来的灾难对人们本身就是一场考验,人们在疫情之下的行为也是本能与道德冲突的真实写照。鼠疫毫无征兆地袭击了奥兰城,大多数人们的第一反应便是逃离奥兰城,离开暴发疫情的地区以寻求安全。为了阻止疫情的进一步蔓延,政府必须采取封闭城市等相关措施,在这种紧要关头,面临人人都有可能传染鼠疫的现实情况,奥兰城的居民应该配合政府工作,待在城中切断疫情传播链条,为鼠疫的防控尽一份力。但是现实中的苦难和痛苦、绝望,让人们难以忍受,一些人选择离开城市。这种尽快逃离疫区的想法不断蔓延,人们甚至顶着肆虐的鼠疫进行了游行。在求生欲和道德约束的冲突下,人们产生了犹豫和挣扎的情绪。是配合防疫,还是慌乱自保?在本能与良知者之间犹豫的奥兰城居民最终选择了配合政府和医生工作,一起抗击鼠疫。
(二)个人安危与集体利益的选择
在面临生死的紧要关头,每个人都要做出自己的选择,是选择个人的安稳还是选择投身奉献于集体?每个人都要接受这个来自灵魂的拷问。一些人选择保全自身,在家里谨慎地度过每一天,生怕鼠疫找上门。但另一些人将自身的生死置之度外,他们将集体的利益放置在首位,他们的行动闪耀着人性的光辉。例如,社会活动者兼志愿者队长塔鲁,他的父亲是代理检察长,鼠疫出现后,塔鲁可以选择躲在家里,过着吃穿不愁的日子,但塔鲁却选择走出家门,组织防疫志愿者队伍,他通过参加抗击鼠疫的活动来找寻内心的安宁和自我价值。这样不顾个人安危选择集体,勇于担当的行为,体现了人们超越小我、成就大我的博大胸怀。
四、从《鼠疫》看荒诞
加缪的又一小说《西西弗神话》开篇便指出:“真正严肃的哲学问题只有一个,那就是自杀。判断生命是否值得继续,这就是哲学的根本问题。”在加缪看来,我们每天都是在机械式地重复之前所经历过的事情,就好像在工厂里工作的机器一般,人们循规蹈矩的生活方式也没有任何新鲜感和意义。个体为了在生活中立足,不得不按照一个固定的模式生存。加缪对于荒谬感受的描述大多来自真实的现实生活,来自人在生活中所经历的苦闷与空虚,甚至是在绝望以后所产生的感觉。加缪认为在这种荒诞的感受下,人们常常感觉人生毫无价值,无法积极地面对社会,也无法理解并反抗这个世界。加缪在《鼠疫》之中对这场疾病浩劫的描写也同样揭示了荒诞这一主题。
鼠疫究竟是如何产生的、开始流行的,到底是哪种防疫措施起了作用,为什么之前对鼠疫的血清不起作用,而之后注射了血清的病人却能康复,鼠疫最后是如何消失的……鼠疫的消失就和它的到来一样令人捉摸不透。书中最后写道,鼠疫杆菌永远不会被消灭,它们可能会在数十年或数百年之后在另一座城市出现,给人们带去灾难。从鼠疫暴发到鼠疫消退,整场灾难仿佛是鼠疫本身和奥兰城的人们开的一场玩笑,纵使本次鼠疫的灾难结束了,但鼠疫本身却永远不会灭亡,显得十分荒诞。
作为一种疾病,鼠疫的存在本身就是十分荒诞的。加缪在说过写作《鼠疫》的根本原因之后,表示“我想通过鼠疫来表现我们所感到的窒息和我们所经历的那种充满了威胁和流放的气氛。我也想就此将这种解释扩展至一般存在这一概念。”小说中结尾的象征灾难的老鼠群,不仅代表了人们现在要面对的所有危险和浩劫,同样也可以代表种种可以毁灭人类的力量,它可能是像鼠疫这样的疾病,也可能是人们无力反抗的自然灾难,也可能是人为产生的一场动荡,它是关于人类总体生存境遇的象征性表达。由此,“鼠疫”的意象就上升为“一般存在”的概念高度。
然而纵使鼠疫是一场灾难,我们也应该在鼠疫之中看到里厄医生和社会活动家塔鲁等人身上展现出来的对抗荒诞的反抗精神,正是他们通过行动体现出了人类的自尊和人性的坚韧,他们是现代社会里不断推动巨石上山反抗现实的西西弗斯,正是他们这样的人构成了加缪所说的“人身上的无与伦比的景观”。
(河北经贸大学)
作者简介:王蒙召(2002—),男,河北石家庄人,本科,研究方向为外国文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