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生态女性主义视角解读卡夫卡作品中的女性
作者: 周炎晖1922年2月,卡夫卡开始写作《城堡》,同年9月却被迫中止,《城堡》便成了卡夫卡最后一部也是最长的一部长篇小说,当然也是一部未完成的小说。作品叙述的仍然是一个荒诞的故事:主人公K(下文简称“卡”),被聘为土地测量员去城堡工作,计划在城堡附近的村子里住下,然后找城堡的官员交涉,虽然城堡就在前面的山丘上,可无论他如何努力,也走不进城堡。
对《城堡》这部作品,人们有不同的见解。作品中没有真正描绘出城堡的具体样子,也没有谁真正看见过城堡,因此人们可以从多个视角去理解城堡。本文认为城堡具备一种无形的权威,而这种权威是作者内心深处构建起来的一种巨大的精神上的障碍。城堡或许也是卡夫卡的内心世界与他所处的现实社会之间的壁垒。
研读卡夫卡的作品,可以发现他的作品基本上都是以男性为主人公,女性出现的文本书写都比较短,甚至没有光彩的形象。《城堡》中先后塑造了十三位女性形象,虽然这部作品中女性角色的文本书写不是很多,但这些女性角色的形象突出或反衬出主人公或者是作者本人的意图和内心世界,反映了卡夫卡精神世界中生态意识的萌芽,比如对生命之间的相互关联的尊重,对平等正义的原则的渴望和对美好事物的追寻。国内外对卡夫卡的研究集中在解读卡夫卡的怪诞异化方面,从女性视角来解读卡夫卡作品的文章较少。本文将从生态女性主义的角度分析作品中的女性,从而更深入地感受作品魅力,分析作品的影响。
一、卡夫卡对“父权制”的反对
女性主义的浪潮始于19世纪中期,随后历经了3次浪潮,女性主义学说在其发展的过程中,吸取了各方流派的观点,对父权制度和二元思维方式进行了抨击。生态女性主义要求尊重彼此依赖的、多样性的生命形式,同时探究女性压迫与其他压迫之间的关联性,向世界展示了一种生态化的环境保护、人类保护意识。卡夫卡出生于19世纪末,是20世纪优秀的现代主义文学家之一,他离世后,外界对他的关注和探究一直未停止。在卡夫卡短暂的一生中,每个阶段都有女性的印记,如他的母亲、他的姐妹、照顾他的女厨师、他的恋人等。
无论是女性主义理论还是生态女性主义理论,无论是何种生态女性主义派别,其都提倡一点,就是反对男性对女性、男性对自然的压迫,反对西方提倡的“父权制”。卡夫卡对“父权制”一直存在着反抗的心理,但其心中又充满了无可奈何的压抑和窘迫,这些体现在他的作品中。他将对父亲的恐惧隐藏在他的作品中,很多心理学家、文学批评家对卡夫卡的父亲、作品中的父亲形象进行了剖析。他一生都生活在具有统治、专制色彩的父亲形象的阴影中。
在作品《城堡》中,卡夫卡通过各种各样的女性形象反映出他对父权制的反抗、抵制。李晓兵的文章《论〈城堡〉中的女性形象》将《城堡》中的女人分为三类来分析。第一,城堡“里”的女人。她们是卡夫卡成长过程中周围女性的群像,卡夫卡在她们的“帮助”下成长。在城堡里她们具有某种权威,是城堡的拥护者和支持者,甚至是政策的制定者。第二,城堡“外”的女人,这些女人屈服并依附于城堡,无权利可言,她们无助又无奈。第三,被城堡“放逐”的女人,这些女人由于触犯城堡的权威,而被城堡永远地放逐了,她们是西西弗斯式的悲剧英雄。
在《城堡》中,卡夫卡将其父亲的奇怪形象和专横独断“描绘”了出来。在作品中,卡夫卡赋予了多个女性角色“父亲”的形象,尤其是“城堡里”的女人。桥头客店的老板娘加德娜、村长的老婆米琪、贵族旅店的老板娘都被卡夫卡赋予了“父亲”的特征,如高大、强壮、膀大腰圆等外貌特征;她们趾高气扬的说话语气,这种命令的语气经常让主人公卡感到不适;她们都有控制所有事务的能力,身上自带威慑力,大家都对她们惟命是从。老板娘加德娜更是直言,她曾经是“城堡”人物代表克拉姆的情人,因为这一身份,她的丈夫和身边的人都对她有一种“敬重”感。在和她们交谈时,她们经常用命令的语气和卡说话,让卡感到压抑和愤怒。作品中还有一个城堡“里”的女人——女教师,她傲慢无礼,经常冷漠地嘲讽他人,卡和她的会谈总是以不愉快的场景出现。书中提到卡在“好不容易逃出那个热烘烘的房间”时感慨:“城堡一如既往在那儿悄然矗立,卡一直看不出那上面有丝毫生命的迹象……每当卡凝视城堡时,有时他会恍觉自己正盯着一个人看,此人正静静坐在那边,茫然目视着前方……而是根本就目空一切,自由自在得毫无顾忌……”这里就直接发泄了卡夫卡对这种近乎变态的来自“父亲”巨大压力和控制力的压抑状态的厌恶。卡夫卡通过他作品中的细节表达了他对“父权”的厌恶、矛盾,对“父权”的独断专横的反感和抵制。这位女教师其实从本质上代表了“城堡”的权威。主人公一直想探究的“城堡”的信息,大部分都是从作品中有着“父亲”形象的女性讲述者中获得的。
二、卡夫卡生态女性主义萌芽
生态女性主义强调对女性的理解,尊重生命。“生态女权主义把道德观建立在关心、爱护和信任上,把人(包括男人和女性)在私人、家庭和政治上的关系视为平等,也把人类与非人类的自然视为平等伙伴,而不是控制和统治的关系。”生态女性主义理解并尊重生命,在关心生命方面具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更注重联系生命情境,从而唤醒更多人的生态意识。
在卡夫卡的作品中,虽然女性角色看似没有那么出彩,但都承担着很重要的叙事功能。他的每一部作品都体现了他的女性观,体现了他对女性身上那种天然的爱的向往。虽然他本人对女性的态度充满矛盾,他作品中的女性书写似乎也没有光彩形象,但这正是他精神世界的孤独异化所致。从他作品中可以看出,女性的温柔、关爱、信任等让他感受到温暖,当他处于孤独、困境、茫然的状态时,大都能得到女性的关爱,从而使压抑的情绪得到释放或者心理得到平衡。例如,《审判》中的比斯特纳小姐,主人公卡一直想寻求她的帮助,从而获得生活上的“某种”东西。《城堡》中弗丽达从克拉姆的情人变成土地测量员卡的情人,虽然似乎是卡想接近城堡而“诱拐”了弗丽达,但主人公卡开始是想和她白头终老的,在卡和贵族旅店老板娘、卡和教师之间发生不愉快冲突时,弗丽达都展现了她的包容和爱,使得矛盾、冲突没有激化。她也试图去支持和理解卡的思想和追求,和她在一起时,主人公卡是能够实实在在感受到幸福的,虽然两人最后因为彼此追求不一样而分道扬镳,但这段关系却从侧面反映了卡夫卡对女性与生命之间的联系是认可并期待的。
坚持文化生态女性主义的代表人物玛丽·戴利认为,女性是拯救自然唯一的希望,她呼吁女性要走出被男人剥夺了斗志的“驯化”了的文化世界,摆脱男性的束缚,只有这样才能让自己和自然不被毁灭。女性本不应该因为成为男性的附属品而产生价值,让女性本身工具化、对象化的理念是违背自然伦理的。其实,在卡夫卡的作品中就多次出现了这样的隐喻。《城堡》中弗丽达便是一个典型的例子,弗丽达非常果断地摆脱了令他人羡慕和尊敬的克拉姆情人身份,追求能给她快乐的卡。对此,她身边的人都表示惋惜,尤其是贵宾楼老板娘严厉批判了“诱拐”弗丽达的主人公卡。之后,弗丽达因为卡给不了她想要的爱情,又果断地放弃了卡,勇敢地追求她想要的感情。另外,作品中有叙事功能的女性,如佩碧、奥尔加等,其实都没有父亲的出现,正如在卡夫卡的人生中,父亲从来都是缺席的,让他感受到了寂寞和孤独。从幼年开始的孤寂恐慌伴随了卡夫卡的整个写作过程。父亲缺位,便只能从身边的女性身上得到关爱。这种不平衡的男女关系,造就了卡夫卡对待婚姻、对待女性的矛盾心理,一边渴望,一边惧怕。
三、卡夫卡反对二元论
二元论思维一直被各方理论批判,这种压迫和被压迫的二元论已经渗透到文化生活的方方面面,如果不去破除这种自私且压抑的二元论框架,女性、自然、人类就得不到最根本的自由。生态女性主义坚持二元论是在女性和自然或者社会中产生压迫的根源,所以如果想要从根本上解决生态危机,解决社会危机,解放女性,必须要彻底铲除二元论思维,同时要彻底摧毁二元论的权力结构和基础,树立起“包容、关心、怜悯、爱”的伦理观念,摒弃对立、异化、分立的二元论世界观念。
在卡夫卡的作品中,几乎每一部作品都体现了卡夫卡对这种二元论思维的压抑、窒息和无奈,同时卡夫卡也试图质疑,甚至推翻此种非科学的理论。纵观卡夫卡的一生,他对母亲的爱而不得是他童年的“灰色”,他一度对“霸占”母亲的父亲产生了憎恨的情绪,其作品中对此有很多的映射。比如《城堡》中,汉斯的母亲,阿玛利亚的母亲,她们都是一种病态无力的形象出场,她们都被丈夫漠视,甚至汉斯想为母亲治病,也因为对父亲的害怕而终止。这里,母亲不再是自己,更不是对孩子充满关爱怜悯的妈妈,而是被压制的代表父亲的一个符号,一个无关紧要的象征,更有甚者可能是父亲的帮凶。《城堡》外的女人不仅仅是母亲,她们都没有自己的话语权,如佩碧、亨利埃特和埃米莉等;“城堡”里的女人没有自己的位置,没有家,被随意对待,佩碧就算接替弗丽达的位置,也只是男权社会的一个符号而已。城堡无疑隐喻着男权社会,其中男性彻底地压制着女性,无疑是扭曲的非生态的社会,卡夫卡对此是不满、愤怒、憎恨的。他将这种的“反抗”赋予在女性阿玛利亚的身上。对女人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城堡官员克拉姆便是典型的男权等级代表,阿玛利亚拒绝所谓“克拉姆情人”的荣耀便表现了卡夫卡对非生态社会的抵触,也是他潜意识里对生态女性的设想。
卡夫卡的小说具有多义性,他作品中的女性也充满了神秘感。从生态主义的角度去探究和理解卡夫卡及其作品,对探究卡夫卡及其时代的生态思想萌芽有一定意义。
(衡阳师范学院)
基金项目:2021年湖南省教育厅资助科学研究项目“卡夫卡的文学创作特征及其影响因素研究——以卡夫卡的四部作品为例”(21C0558)。
作者简介:周炎晖(1989—),女,江西吉安人,硕士研究生,助教,研究方向为德语语言文学、德语教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