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姨父的瓜田
作者: 高小刚小时候家里穷得几年都吃不到一次西瓜,那甜透心的西瓜美味,我只能寄希望于一年一度的走亲访友:夏收结束,要么我去二姨父家去做客,要么二姨父到我家里来串亲戚。但我去二姨父家的概率是非常小的,路途遥远不是障碍,关键是爸爸外出打工之后,妈妈把每天的农活都给我们排得满满当当的,哪还有时间去走亲访友呢?于是,我就天天盼着二姨父能早一点到我家来做客。如果二姨父不来,今年我吃西瓜的念想就只能破灭,只有寄希望于明年了。
每到夏收结束,如果二姨父身体健康的话,他就担着一担子西瓜来我家串亲戚。二姨父一担子西瓜只有两个,一个是给我家的,一个是给三姨父家的。二姨父家的西瓜又大又圆又甜,据说他是种西瓜的能手,万泉公社甚至整个庄浪县再没有谁能比得上他。他也是挑选西瓜的能手,不用刀在西瓜肚子上开窗口,只要用手在西瓜外面轻轻一弹,他就能从声音上听出西瓜的成熟程度与甘甜好坏。
二姨父说,他一担子两个西瓜重七十多斤,从他家到我家四十多里路,他担着担子一路摇摇晃晃走来,不知得休息多少回。二姨父是个残疾人,一条腿长,一条腿短,因为一个肩胛骨有毛病,那条胳膊活动起来也不十分方便。
听二姨父讲,他是死里逃生的人,被马家军抓去当兵,在半路上他借解手的机会逃跑,被抓回去差点打死。像他这样打断胳膊腿还算轻的,他亲眼看见有好多人被马家军的头目活活打死。但他只要有一口气在,他的逃跑之心是永远不死的。
在参加马家军所谓“兰州保卫战”的时候,二姨父端着枪一发子弹也没有打过,只等着伺机逃跑。因为,他们被抓来的兵还没有来得及训练,枪都不会打,就被强迫赶上战场;另外,他们被抓来当兵的人都知道,马家军不得民心,迟早要吃败仗灭亡的。解放军是为人民服务的军队,打土豪分田地,为的就是让人民翻身得解放,能过上好日子。解放军深得民心,在人民的支持下战无不胜。所以,二姨父强忍着疼痛趴在战壕里,等待着马家军的末日,就像黎明前的黑暗等待东方破晓,等待旭日东升,等待阳光洒满大地、洒满万家村舍。
没有人民支持的军队兵败如山倒。当二姨父听到解放军喊声如潮的时候,他挣扎着爬出战壕一望,整个兰州城里到处都是密密麻麻的解放军。他高兴得忘记了伤痛,他赶紧脱掉马家军军服逃命。兰州城里的居民也知道,他们这些马家军的逃兵,是被抓去不得已才来当兵的。解放军非常同情他们这些能在战场上捡回一条命的人,优待他们,既给穿的、吃的,又给回家的盘缠。
几经辗转回到家里,二姨父家生产队早已解放,家家户户都分到了田地。生产队也知道他的实情,没有歧视他,还给他补分了土地。然后,生产队把他的伤情上报给人民公社,人民公社很快派来医生给他疗伤。幸亏治疗及时,不然的话他就得截肢。
为了报答新中国给了他新生活,二姨父拿出自己种西瓜的“家传秘方”,在自家地里不断地试验探索,然后把成功的经验传给生产队的每一个社员。在他的建议和带动下,李川生产队成立了西瓜试验种植小组、西瓜高产技术推广小组。最后,他们李川村成了闻名全县的高产西瓜整村种植区域。县上还给他发了一个西瓜种植状元的奖牌。发完奖,县委书记、县长还和他握手合影留念。
起初,我只觉得二姨父的西瓜特别甜,入口即化,甜透心底,还不知道他是我们县种植西瓜的技术能手呢。
自从二姨父那次出名以后,他种的西瓜也就有了一个非常响亮的牌子——万泉西瓜,二姨父的瓜田也就成了万泉人民公社的西瓜试验田。万泉西瓜的招牌之所以如此响亮,因为有二姨父的辛劳付出和对技术锲而不舍的探索,他几乎每两年要给公社培育一个新品种。所以,万泉西瓜的产量、品质、口感年年更上一层楼,叫人百吃不厌,叫人不能忘怀。
我问二姨父:“你种出来的西瓜为什么那么甜?甜到骨头里,甜到血液里,甜到记忆里,甜到永远不能忘怀。”
“苦到一定程度才能变成甜。”二姨父说:“我吃住都在瓜田里,一次次去探索思考,一次次去实验,一次次失败了还要一次次地尝试。不论春夏秋冬,连大脑里都种满了瓜田。精诚所至,金石为开。我付出了那么多辛苦,西瓜能不甜吗?”
是的,人生路上只要你付出的辛苦到一定程度才能变成甜。二姨父的西瓜实验田里,给我们种出了人生哲理:努力、奋斗、担当、劳动,如此我们才会有坚实甜美幸福的人生。
一段浪漫史
昨天接到同学一个电话,是一个女同学打来的,着实把我吓笑了。她让我帮她一个忙,给她找一个对象,条件不高,也只有一条:只要是未婚的即可。
电话是王巧巧打来的。她比我小两岁,已经48岁了。我正琢磨着给儿子找对象,她却还为自己的对象发愁,而且都到这般光景了,还想要一个未婚的呢。她说这条件不高,可是48岁未婚的男人是不好找的!
在忍俊不禁之余,我又认真地去想,48岁的未婚男人不是没有,不过大多都是住在收容所里的一些痴呆傻的老男人,你王巧巧能看上吗?
王巧巧是我师大时的同学,据消息灵通的同学窃窃私语说,她是“女子生的”,在她外祖母家长大的。性格特别像人称“老妖精”的她外祖母,同学都叫她“小妖精”,也不管她爱听不爱听,大家都在这么叫。
“女子生的”是啥意思?我专门找到那个散布“谣言”的同学请教。他说,王巧巧是她妈结婚之前和一个外地的已婚司机一起鬼混生下的,先是打算送人,后来看见娃长得可人,她外祖母就又舍不得送人,留下来自己抚养。这娃果然没有让人失望,长大以后还考上了名校,只是脾气异常古怪,加之带着她外祖母的影子,就被同学赠了一个不雅的外号“小妖精”。
“妖精”是啥意思?我专门找字典查了一下,里面给出了三种解释:1.妖怪,有魔法或巫术的鬼神;2.比喻以姿色迷人的女子;3.咒骂不正当、不正派,使人迷惑上当的人。可是,这三种解释,哪种解释放到王巧巧身上最合适呢?我不能确定,我也没有认真去推敲。
记得师大毕业那年,同学们可够疯狂的,有的把笛子吹得昼夜不眠,有的朗诵着自己的诗作不知疲倦,有的竭尽全力办个人书画展,等等,表面上看起来有点百家争鸣的意思,其实都想着一个“双丰收”的大好结局:顺利拿上毕业证返乡之际,还想捎带一个令人羡慕的对象。
那时,我学习小说写作,王巧巧学写诗歌。我就从侧面试探王巧巧说,假如小说和诗歌结婚,能不能生发出一种比较奇特的什么文学体裁呢?王巧巧毫不隐瞒地说,一个是山村的穷娃,一个是川区的富娃,两个根本没有结婚的可能。她分明在嫌弃我是山区娃。我说,如果人都想和富人结婚,那么上海人不就乱了套了吗?或者累于一夫多妻,或者苦于一妻多夫。王巧巧恨恨地瞪了我一眼,骂道:“癞蛤蟆净想吃天鹅肉!”
为了写作,我也付出了一些代价,比如每顿饭节约一毛钱,才好不容易攒够了买一本《红楼梦》的书钱。可是,《红楼梦》买回来,我还没有来得及读,被王巧巧借了去,说非得要她先读不可。我不好意思拒绝,也就借给她了。我美滋滋地想,如果一本《红楼梦》能换一个师大的才女做老婆,我是赚大了。我们班里有44个同学,女同学仅有4个,男女比例正好是10:1。在这样“生态”严重失衡的条件下,男同学要找一个同等学历的对象,比上天还难呢!
可是,最后我还是输了,全盘皆输:借出去的《红楼梦》30多年了,至今未还;我虽然争取了好多次,但是王巧巧始终没有给我做老婆的意思。从此,我再也没有读过《红楼梦》这本书,甚至连热播的《红楼梦》电视剧也没有认真地去看过一次。估计,是怕触痛我那块难以治愈的心病吧。
然而,王巧巧的这个电话,一个毕业30多年以后才打来的电话,却把我的心病给治愈了,给彻彻底底地治好了。因此,我迫不及待地想好好读读《红楼梦》这本书。
第三天,王巧巧又打来电话,而且还三番五次地打,几乎是一阵电话雨,越下越大的电话雨,让我应接不暇。她在电话里大骂我极为不道德,都已经三天时间过去了,连一个对象都没有给她介绍呢!
无奈,我只好照着镜子,画了一个秃顶的自己,下面写着:非常帅气的50岁的“未婚男”柳鼎宝,请查收,再写上年月日,然后寄了出去。
(甘肃省庄浪县南湖镇文化服务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