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屏会棋图》图式与内容阐释画面再研究

作者: 张旭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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著名画家周昉是唐代人物画的代表人物,他创作的人物画有着非常高的美学地位。南唐画家周文矩的画风接近周昉,但更加纤丽。画家周文矩开创了一种新的绘画图式,他创作的《重屏会棋图》是重屏画的代表,在我国古代绘画史领域中具有重要地位。

《重屏会棋图》是南唐画师周文矩晚年所作的一幅大型绢本设色画,这幅绘画作品被许多文献记载,最早见于北宋《宣和画谱》。这幅画的现存摹本是宋代流传下来的,现藏于故宫博物院,上面有许多的题记。这幅画真切生动地表现了南唐宫廷中丰富多彩的宫廷生活,画面中的重屏画以及人物道具细节被多次讨论。本文首先从历史与政治背景出发分析《重屏会棋图》。其次,梳理《重屏会棋图》中屏风画的隐喻。再次,分析《重屏会棋图》中人物与道具之间的关系,探究在当时社会背景的影响下,作者想表达出怎样的家国情怀。

一、《重屏会棋图》(宋摹本)概述

对《重屏会棋图》(宋摹本)分析时,不能从单一的某个方面分析作品,而要从人物、道具、构图形式和当时的社会背景出发,相互结合、仔细思考。在整个画面中,两幅屏风画将画面分成三个空间,三个故事。而画面中人物的姿态和道具的摆放又与当时的社会背景交相呼应。

故宫博物院珍藏的《重屏会棋图》(宋摹本)纵40.2厘米,横70.5厘米,没有署名落款。此画所描绘的是帝王休闲享乐的生活,画面中主要人物共有四人,分别是南唐中主李璟、景遂、景达、景逖。画中主要描绘了这四人下棋的情形(见图1),一旁的伺童静静等待,旁边还有一些吃食、投壶等消遣娱乐的物品,画面背后有屏风,整体给人一种轻松自在的感觉。

南唐地处江南,因中主李璟与后主李煜非常喜爱文艺,南唐绘画艺术蓬勃发展。而当时社会动荡,因此提出了“弟继兄位”的传位制度。

二、画面中的重屏画

周文矩所创作的重屏画,是中国美术中是最引人注目的一种画面布局。这幅画是装裱在一扇单独的屏风上,所以画中的“重屏图”实际呈现在另一扇带有固定木制构架的屏风中。代德海在《再现与隐喻:〈重屏会棋图〉中的重屏画》中认为,此画是参照白居易的诗来创作的,且认为其根据白居易诗创作是李璟所授意的。

按照代德海的分析,周文矩在画中人物背后的屏风上细心描绘了一幅画,在屏风上画出了白居易诗中《偶眠》所描绘的场景(见图2)。白居易经常在诗歌中描绘现实生活,但这首《偶眠》描绘的画面十分温馨和谐。诗人在床榻上烤火休息,周围有侍女侍奉,表现出诗人对远离嘈杂的惬意生活的美好向往。而画中诗人又注视欣赏着床榻后的屏风,这扇围屏上是一幅山水画。山脚下老农耕犁,说明这幅作品中也有田园题材。中国传统山水画不仅具有观赏功能,还能表达天人合一的最高境界,这幅画正是表达了作者在精神上的追求,对隐逸生活的向往。周文矩画中的屏风不再是诗歌的明喻,反而成为一种视觉心理上的暗喻。画面之中的屏风虽然只是一个平面上的绘画图像,却使我们把它当成真实情景。作品中屏风内外是不同的空间,却给我们塑造了一种真实的感觉。屏风画面外是男性的活动与世界,代表了“外”;屏风画面内是女性的世界,在这里也表达了男性主导女性的思想,代表了“内”,屏风中的女性有一些“幻想”的效果,“重屏”的风格更能表现当时文人不同的想法和状态。周文矩想要在一个二维的平面上创造出一个四维立体的空间。整幅画面从悠然自得的帝王生活到轻松随心的世俗生活,再到幽居山林的隐逸生活,共划分为三个层次,层层递进,引人入胜。

三、道具与隐喻

《重屏会棋图》(宋摹本)中的道具细节刻画是解读当时政治背景的比较有效的工具,从画面中可以看出周文矩对宫廷生活的场景甚至生活细节非常熟悉,画面中展示了宫廷居室中的每一个物品器皿。画家用巧妙的笔触,使读者的眼光不断延伸:一把龙椅,一面棋局,两重屏风,三层幻境,一层紧跟着一层。五代时期人物画与其他时期人物画在主要审美观特征上有一定的区别,更强调故事的剧情,注重连续式、情节式,画中的人物、道具和形象都服从连续性的叙事。周文矩是将简单剧情和关联剧情结合的开创者,在他创作的《琉璃堂人物图》里也有类似构思,画面中人物聚散安排妥当,分布错落有致,对人物形态的刻画细致深入,周围道具使得画面更加丰富。道具除了具有欣赏的功能,也有隐喻的作用。这一点在《重屏会棋图》中更为明显。

《重屏会棋图》虽然只是描绘了兄弟君臣四人会棋这一简单场景,但是有明显的情节特征,真实地描绘了宫廷的室内生活器皿,如投壶、茶具、围棋等,为后世深入研究五代时期各种生活用具的使用及其宫廷的娱乐活动提供了很重要的历史资料。

作品一共分为四个空间。第一空间是四人正在下棋的场景,在古代,下棋者的位置是有顺序的,古时候把同一排坐在左边的位置当作主位,因此,在画面中,中主李璟居于画面左边,而二弟景遂居于李璟右边,他们并排坐在榻上,并在画面中正面朝向观者,可见李璟对二弟的重视。最前面的一排,三弟、四弟分别排在第三、第四。李璟最终宣布的“兄终弟及”的王位继承顺序与画面中人物的排列顺序是一样的。在当时,面对复杂的割据形势,军事上的失利,性格上的缺憾,以及太子年龄尚小,中主李璟为了压制住其他人对皇位的想法,更是为了避免兄弟之间互相残杀、骨肉相残,一方面将兄弟们升官,另一方面“宣告中外,以兄弟相传之意”。正在下棋的景达、景逖二人上身笔直,但是每个人都脱了一只鞋子,古人是非常重视礼节的,尽管他们是皇上的弟弟,这种行为也是对皇上的不尊重。那画家为什么还要表现出这种违背常理的现象呢?在绘画中,画家想要突破固有思维,表现出真实、率真的天性,用非传统的艺术表达出天真烂漫的状态,绘画和下棋同属于艺术,所以下棋也需要像绘画一样有自由的精神境界。左边摆着一只壶和散乱的箭杆,这说明了在下棋前兄弟四人玩了一阵子的投壶。在当时看来,投壶这项游戏能培养人做事不偏不倚的性格。右边摆着一摞精致的漆器箱子,提示了兄弟四人下完棋以后要做的事情,即休闲一会,吃点心。一名侍童恭敬地站在一旁。作品中李璟是占中心位置的,然后再是他的三兄弟,最后是旁边的侍童,侍童比坐在床榻上的李璟还要小,这是不符合常理的。这里运用了“主大从小”的手法,突出了中主李璟的地位,也顺应了当时的封建思潮。而之所以李璟没有参与其中,与其他人下棋,有两方面的原因,一是能从正面刻画出皇帝威严的形象,二是用帝王的视角纵观全局。视野的中间是画面中的棋盘,四个人,两人下棋,两人看棋,棋盘是十九格棋盘。围棋是中国古代民众热衷的竞赛活动,流行于皇室、诗人中间,兄长李璟就是围棋热爱者。但要注意一点,棋盘上只有黑子,没有白子,而黑子在棋盘上摆出“北斗七星”,并且指向了当时记载棋谱的帝王李璟。在古代,北斗是帝王出巡天下的御辇,北极星及北斗就是古人“天”的象征。北极星在古代被称为紫微星、帝星,北斗七星绕着北极星运转。所以棋盘中的棋子象征着皇位的传承。李璟与其兄弟之间,看似关系融洽,但围绕着皇位暗中争抢,凶险的棋局其实在表明此事的复杂程度。唐朝灭亡之后的五代十国是中国历史上的动荡时期,李璟登基之后开始向外扩张,先后与其他几国开战,结果国家陷于战火之中,在军事上开始走下坡路。李璟个性文弱,为了防止他的弟弟们谋反,他一再升迁弟弟们的官职,并且“宣告中外,以兄弟相传之意”。这种棋盘既暗示了这位衣冠不齐整的人是天子,也暗示了以后皇位的传承都要根据皇帝李璟的安排来进行。无论怎么下棋,规则也早已定下,也就是著名的“弟继兄位”。从这里能看出帝王的意志与艺术家的表现是分不开的。

第二个空间,是在屏风中出现的画面,有一系列的工具和仆人活动。茶杯、茶壶、书籍都摆在书桌前,可以看出,男主人一直在看书,而在这段时间里,他的妻子帮他摘下了帽子,后面,两个丫鬟在铺床,一个丫鬟端着被子进来,昭示着主人公要开始休息。三处场景先后出现,将画面带入了一片深邃的山水画卷中,与李璟四人下棋的位置,左、中、右三方相互呼应。屏中画也是皇帝李璟所渴望的纵情于山水间的场景。画中屏风不再是诗文的明喻,“便是屏风样”——现实中的场景就像是屏风上所画的图像,变成视觉的暗喻,画面深处的屏风尽管只是一个平面的绘画图像,却诱使观者将它当成现实。

第三个空间就是白居易诗中的画面,以诗入画,以画入诗。宋徽宗当年曾把这二幅图卷重新装裱成一幅画卷,又曾在旁边题词,写的是白居易的《偶眠》。这首诗也提供了另一个似乎可以直接了解屏风中画面内容的重要线索。诗中的画面与画中的道具一一对应,晚年时的这位诗人行动十分不便,日常生活的琐碎对于他而言非常久远,它们不过是幻象,就像投射在屏风上的情景一般。白居易的诗可能给画家带来了启发,间接说明李璟梦中纵情于山水间。屏风作为一种建筑形式,其作用是把空间划分为具体的地点,从而突出在这一空间中的人物、道具的重要性与特殊性,并且突出道具的隐喻与借喻。《重屏会棋图》的三层画面中,三层环环相套而被排解出去的内部空间与存在在三层屏风之外、可见实体的外部空间进入观众思维。当感受者用跨越的形式进入画面圈套的空间,这些安装在思维空间的人物与景致成为大脑中的空间装置,以当代人的眼睛赋予此类绘画作品经久不衰的经典力量。

第一空间、第二空间和第三空间同属于同一张绘画作品中,而我们通常将一个整体构成的空间画面称为第四空间。画家巧妙地把理想、现实都设置在了画面背景中,这样巧妙的布置,令人感觉十分新奇。将老翁、隐居的屏风安排在李璟的背后,侧面表示了这也是李璟的所思所想。屏风上所有的画面都是对皇帝身份象征的一种延伸或是反映,它从来都不是一个单纯的装饰品,而是天子身份的象征。

四、结语

周文矩的《重屏会棋图》不仅是在描绘兄弟之间对弈,更是在传递南唐中主李璟的所思所想。作者不仅通过种种细节展现了当时正在发生的事情,还隐晦地暗示了权力交接问题,让人不禁感慨,一千多年以前古人精细、高超的绘画技艺。

(山东工艺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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