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论川端康成《伊豆的舞女》的艺术特征

作者: 森布尔

《伊豆的舞女》是日本文学大师川端康成的代表作之一,故事结构简单,情节平淡,感情细腻真挚,描写了一名具有孤儿气质的青年学生“我”与一名叫薰子的舞女的邂逅,从“我”在天城岭北口茶馆遇到薰子开始,后与巡回演出艺人结伴同行,到“我”在码头上和薰子告别返回东京为止。在这期间,“我”对薰子产生仰慕之情,而薰子对“我”也有所好感。这部小说的艺术特征主要采用第一人称的手法,使“我”和薰子的形象跃然纸上,然最鲜明的艺术特征便是“平淡、清新、质朴、自然”以及属于川端康成的物哀之美。

《伊豆的舞女》这部小说是根据川端康成的亲身经历撰写的,也就是说,这部作品中的“我”就是川端康成的化身。川端康成的童年十分不幸,从小到大,亲人们接二连三地逝去,只留他一人孤苦伶仃地活在世上,因此,他的性格越来越孤僻。但也正因为如此,他拥有相对较多的自由,能够前往伊豆“旅行”。在旅途中,他偶遇了巡游演出的艺伎团队,接触了这些善良纯洁的灵魂,并且在他们的感染下,消除了一部分以前的孤僻和厌世的性格。他也将记忆中的那个少女写入了小说当中并赋予新的形象——“薰子”。

一、作者简介

川端康成(1899—1972年)是日本新感觉派作家,现代著名小说家,日本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人。他的一生非常不幸,幼年父母双亡,这对他的心理产生了很大影响。父母病逝后,他在祖父母的照顾下成长,但幸运仿佛从来没有眷顾过他,祖母、唯一的姐姐、祖父相继去世。从小他就在不断参加各种葬礼,以至于对日本的葬礼风俗了如指掌,也因此被称为“参加葬礼的名人”。孤独的生活和亲情的缺失,与他孤僻的性格和他日后作品悲凉格调的关系十分密切。

1968年,川端康成获得诺贝尔文学奖,诺贝尔文学奖授奖辞称其“极为欣赏纤细的美,喜爱用那种笔端常带悲哀,兼具象征性的语言来表现自然界的生命和人的宿命”。1972年4月16日,他在工作室自杀,没有留下遗书,一代文学大师就此辞世。

二、创作背景

《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根据他的第一次伊豆之旅在1926年写成的,这篇小说不仅是他的成名作,也是他早期作品中的佼佼者。小说中的“我”就是少年时期的川端康成。川端康成自小失去双亲,其他亲人也相继离去,由此造就了他感伤孤独的性格,这也是小说中“我”前往伊豆旅行的背景。“我”正是由于这份自小无法排遣的孤寂来到了伊豆旅行。

在伊豆之旅中,来自东京的少年“我”偶遇一群巡回演出的艺人,被其中天真烂漫、憨厚可爱的舞女薰子所吸引。因为自幼就失去亲人,“我”对巡回艺人这一类被社会歧视、区别对待的人抱有一种不忍的同情,并对他们一视同仁。在这种同情和吸引的作用下,“我”随同舞女等艺人巡回演出。经过短短几天的相处之后,少男少女之间有了没有说破的爱情,但由于二人地位差距太大,这段朦胧的爱恋还没开始就已经宣告结束。8年之后,作者以这段经历为素材创作发行了《伊豆的舞女》这部小说。

三、艺术特征

如前所述,这部小说是川端康成根据自己的实际经历和感受写成的。也就是说,它基本上采用了如实记录的方法。但是,由于它是在以横光利一和川端康成为代表的日本新感觉文学运动蓬勃发展时期产生,又是在新感觉派创办的同人杂志《文艺时代》上发表的,那么它自然在一定程度上体现出新感觉派文学的特征。这种艺术特征主要表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一)人物描写

小说采用第一人称,以第一人称的视角带领读者走进小说当中,因此设置“我”这个主要人物;但是这里的“我”并不是被重点描画的对象,而是感受的核心,即通过“我”的眼光、感觉和亲身体验去写真正的主体核心——舞女(薰子),这在很大程度上就是让读者通过作者的眼光和感受去认识舞女,以便使舞女的形象更加生动。对于这种描写方法,川端康成曾经在谈到这篇小说的创作意图时说过:“整部小说都是以‘我’的所见所闻写成,包括舞女的心理活动都是‘我’从她的外在行为举止感受到,从而再进行描写。”

例如,他们结伴而行的途中在小店里面休息的时候,薰子端来一杯茶,在“我”的前面跪坐下来,脸上不禁染上一层红晕,手也抖个不停,即使小心翼翼也差点把茶碗打翻。最后,她虽然没有打翻茶碗,但是里面的茶却洒了出来。这个巧妙的小细节体现了少女的羞怯和慌张,也将“我”的主观感受准确传达出来。

再如,薰子的哥哥荣吉到“我”的住处来访,于是“我”邀他一同洗澡。在浴场看到一个裸体女子忽然跑了出来,仔细一看,原来是薰子。小说原文写道:

她,就是那舞女。洁白的裸体,修长的双腿,站在那里宛如一株小梧桐。我看到这幅景象,仿佛有一股清泉荡涤着我的心。我深深地吁了一口气,扑哧一声笑了。她还是个孩子呢。她发现我们,满心喜悦,就这么赤裸裸地跑到日光底下,踮起足尖,伸直了身子。她还是个孩子呢。我更是快活兴奋,又嘻嘻地笑了起来。脑子清晰得好像被冲刷过一样。脸上始终漾出一丝丝微笑。

读者可以从传达出来的主观感受中直接感受到“我”对舞女薰子的爱慕之情,和舞女对“我”的倾心。少年的爱情总是这样无关风月,无关身份,如一粒破土而出的种子,微小却蕴含强大的力量。

(二)叙事状物

小说也时常重视表现人物“我”的主观感受,不是很注重具体的、实在的描绘。正如小说中所写的:“山路从隧道出口开始,沿着崖边围上了一道刷成白色的栏杆,像一道闪电似的伸延过去。”这里正是对“我”的感觉的描述。当“我”刚从又长又黑的隧道里钻出来时,阳光的照射让人眼前豁然开朗,由于眼睛还不适应,本来白色的木栅栏在刺眼的阳光下显得光芒四射,犹如闪电一般。

还有就是在小说的最后,描写了“我”在码头和薰子分手告别之后乘船返回东京时的环境和心情。“船舱里的煤油灯熄灭了。船上的生鱼味和潮水味变得更加浓重。在黑暗中,少年的体温温暖着我。我任凭泪泉涌流。”短暂的相识,难忘的回忆,情窦初开的一刻伴着微风和花香,如此纯粹干净,但可惜的是少男少女那朦胧的爱情还未开始便结束了。因离别而伤怀,因伤怀而流泪,通过“我”的感受让读者仿佛也亲身经历过一样,悲伤的感觉悄然爬上心头,让人印象深刻。

关于这种巧妙的写作方法,日本评论家中村光夫曾经作过详尽的评论和分析。他指出,《伊豆的舞女》是川端康成区别于田山花袋、志贺直哉等“私小说”作家来表现“我”的第一篇小说,这里的“我”是具有半意识的非独立的个性化故事的讲述者。“我”是一种抽象性的存在,“我”是小说故事的引导者,也在为后文舞女的登场作铺垫和配角的作用。这种写作手法源于川端康成的小说美学,可以使读者把自己带入小说内容当中,并参与到故事情节的发展中,这也是这个朦胧的爱情故事能够受到广大读者推崇和喜欢

的原因。

(三)语言特色和风格

这篇小说是作者以第一人称的笔法来叙述内容,并将旅途的所见所闻、内心的所思所想娓娓道来,拉近与读者的距离,让读者平添了几分亲切感。他所使用的语言自然平淡,明白如话,并不堆砌辞藻,故作高深。从小说开头摘录的一段文字就可以看出这一特色。

“山路变得弯弯曲曲,快到天城岭了。这时,骤雨白亮亮地笼罩着茂密的杉林,从山麓向我迅猛地横扫过来。”用语朴实,不做铺陈,没有浓墨重彩,更没有过多的雕章镂句,平淡中充溢着清新,就像那堆叠的山、灵动的水,如烟一般笼罩,使人仿佛身临其境。这样淡淡的文字如一杯清酒,让人几乎感觉不到它们的存在。如上所述,因为没有过多的形容词和修辞的堆砌,文字保持着一种自然淳朴的味道。这可以说是典型的白描手法,用最简练的笔墨,不加烘托,描画出鲜明生动的形象,犹如一幅素净淡雅的水墨画。

川端康成虽然是“新感觉派”的代表人物,但《伊豆的舞女》的风格并没有完全继承“新感觉派”常见的那种奇特的构思。恰恰相反,它是朴素、自然、淳厚的,况且他也不认为自己创作的是典型的“新感觉派”的作品。川端康成是一位“日本味”很重的作家,和服、艺伎、樱花、清酒等元素是他作品中必不可少的。川端康成的语言笔法风格当中蕴含着类似中国古典小说简洁传神的风格特征,还有一种属于他的淡淡的哀伤,读起来让人感到些许压抑。这是典型的东方古典风格,也是属于他的风格。正如他在散文《花未眠》中所说:“凌晨四点醒来,发现海棠花未眠……它盛放,含有一种哀伤的美。”物哀之美是川端康成文学的审美基调,也是日本文学的审美基调。

物,是事物,一朵花、一棵树、一片水洼是眼中可见的一切。哀,是怜悯,也是赞叹、赞扬,是内心直接发出的声音。物哀之美便是相信万物有灵,借由花朵、星辰说话,去抒发自己内心的想法。川端康成的物哀之美除了与他自幼生长环境造成的性格有关,还和佛教影响有关。佛说众生皆苦,生老病死,爱别离,怨长久,求不得,放不下,大千世界中每一类族都有着真实的爱恨悲喜。正是因为他受到了佛教中这样悲观因素的影响,进而促使他形成了一种美而悲的审美观。不论是这部《伊豆的舞女》还是其他作品,只要用心品读,便能感觉到一股哀伤萦绕心头。整篇小说明明并没有主动描写、刻画悲伤的情节环境,却能达到这样的效果,不禁让人赞叹。这可能与诗经《采薇》中所写的“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一样是在以乐景写哀、以哀景写乐,从而达到“一倍增其哀乐”的效果。

四、结语

“生如夏花之绚烂,死如秋叶之静美”,用这句话来形容川端康成再合适不过。作为一个典型的、具有大和味道的日本作家,也作为日本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他有着与日本国花樱花相似的气息,纤细哀愁、含蓄又内敛。其创作的作品都蕴含了他的思想情感,而独树一帜的写作手法和语言风格也让喜爱他的读者为之感动。这部短篇小说《伊豆的舞女》通过“我”这个川端康成的化身,带领读者走进了一个空灵美好的纯真世界,遇见了美丽动人的舞女薰子,用最质朴的文字表达出这世间最动人的真情,也让读者通过这部小说了解了其中的艺术特征。

(西北民族大学中国语言文学学部)

作者简介:森布尔(2001—),男,内蒙古通辽人,本科在读,研究方向为中国语言文学。

上一篇 点击页面呼出菜单 下一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