夹心饼干

女人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一边玩手机，一边吃东西。她在吃一块夹心饼干。

夹心饼干外面是黑色的，里面是白色的。她一小口一小口地吃，仿佛她吃的不是饼干，而是比黄金还要珍贵的东西。她吃的时候，眼睛没有看饼干，而是看着手机。她吃得很小心，很怕饼干的渣渣掉在身上。

从她吃东西的状态来看，不像是为了解饿或者解馋，聪明的乘客一眼就能看出来，她单纯是因为无聊才吃这块饼干的。大约十分钟过去了，这块饼干还没有被吃完。饼干从外观看是黑色的，咬一口，露出里面白色的奶油，显得更诱人了。女人吃了这么久都没有吃掉这块饼干，让人忍不住心疼起这块“不遇明主”的饼干来。此刻，情况又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她停住了。饼干距离她的嘴唇很近，几乎挨住了，但如果你仔细看，你会发现没有真正挨住。女人的手还捏着这块饼干，但女人的大脑似乎已经把这块饼干忘记了。

她和男人都坐在一趟即将发车的火车上。

男人坐在过道另一侧靠窗的位置上。女人时不时抬起头看男人一眼。在她看男人第一眼的时候，你以为她看男人就和看车厢里的其他乘客一样。但偶尔，女人会用幽怨的眼神瞥男人一眼。目睹这一幕的人立刻恍然大悟：他们两个人是认识的，他们应该是一对情侣。列车还没有开，乘客正陆续上来。女人旁边的座位是空的，男人却没有坐过来，这是因为他们没有买到连座的票。女人的眼神含义很明确，那意思是现在旁边的人还没上来，你还不过来陪陪我？男人并没有坐过来，也许他觉得那个靠窗的座位很不错。他在翻自己的包。他的书包放在腿上，他把手伸进去。过了好一会儿，他摸出来一个移动电源，又过了一会儿，他掏出来一根团在一起的数据线。

男人没有注意到女人的眼神。

女人不是那种求人爱的人，她想，既然你不过来，那就拉倒。幽怨的眼神，只出现一次就够了。她继续吃她手上的那块夹心饼干。但她的心思还是没在饼干上，这次她只轻轻舔了一口就又停住了。瞥了一眼，见男人还在玩手机，女人嫌弃地撇撇嘴，头扭向另一边。很快她又扭回来，她张开嘴巴，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停住了。她不想再搭理男人了。

她把捏着饼干的手放到自己的腿上。她刚才一直举着，这会儿她感觉到累了。她把头轻轻向后靠，靠住椅背。她闭上了眼睛。对于这一切，男人没有丝毫的察觉，本来也没有发生什么，对不对？男人应该坐在女人旁边陪她一会儿，但是他没有。很多男人就是这样粗枝大叶。一个陌生的男人在女人旁边坐下，发出窸窣的声响。斜对面的男人一抬头看到了，他立刻从座位上站起来。他把脸凑过去对刚坐下的男人说：“哥们儿，咱们换一下座位吧？”他一边说，一边指了指女人。

被要求换座的男人愣了一下，马上就明白了，他同意了。

在男人要求换座时，女人听到了，她的脸上露出某种刻意压制的欣喜。仔细观察，这欣喜里还有几分嗔怪和委屈。她不想让男人注意到她的表情。其实即便她不这样做，男人也不会注意到她，因为男人正在转身和陌生人换座。换座完成，男人坐在了女人身旁。女人睁大眼睛看着男人。男人没有看女人，而是盯着女人的手机：“你看什么呢？”

“什么也没看。吃饼干吗？给你一个。”女人把手机屏幕熄灭。她的另一只手捏着一个完整的饼干出现在男人的视线里。刚才那个没吃完的呢？没人知道。没人知道女人是在什么时候把它悄悄丢到桌子上的不锈钢盘子里的，也许就是在男人转身的时候。

“吃吗？”女人把饼干举到距离男人嘴巴很近的位置。

男人的脖子向后缩，他低头看了一眼女人手里拿的东西，皱起了眉头：“你什么时候能买点好东西？黑乎乎的，这是什么玩意儿？”

但他还是张开了嘴巴。谁都看得出来，那只是出于某种习惯。女人开心地把饼干塞进男人嘴巴里——她很细心地只塞进去一半。

“你尝尝，这次买的很好吃。里面有奶油，白色的。你咬一口试试看嘛！”

可男人聋了一样，完全不理睬，他张大嘴巴——

一口吞下了它。

[责任编辑 冬 至]

刘晶辉，1987年生，河北省作家协会会员，北漂一族，作品发表于《百花园》《小小说选刊》《小小说月刊》《微型小说选刊》等刊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