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
作者: 雷杰龙朱施主请用茶,这是采自西山太华寺后山的明前茶。前几日,我又去了太华寺后山那片塔林,在永历皇上埋骨之处焚香礼拜,敬了一杯茶。这是我此生最后一次去那儿了。站在那儿,滇池烟波浩瀚,我知道滇池里那些水是从天空上落下来的,它们从大大小小几十条江河流进滇池,又从滇池流进螳螂江,再流进金沙江、长江,然后便流进大海,再从大海里升腾成云汽,进入天空,再从天空落下来,不知落在何处。人就像一滴水,不分贵贱,行止无端,无迹可寻。在太华寺后山永历皇上埋骨处,祭奠之后,我端坐了很久。我在看一群白鹭,它们有时落在树枝上,有时飞起来,你分不清一只白鹭和另一只白鹭有何区别,就像分不清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有何区别。但它们和人一样有灵性,都渴望飞起来。有一阵子,我恍惚觉得自己变成了一只白鹭,和它们一样飞起来,和周围的山川大地,江海河流一起飞起来。是的,朱施主知晓,我就是邓凯[1],就是那个曾经护卫过永历皇上的邓凯。朱施主备了纸笔,来听我的事儿,要把它们记下来,所谓将它们形之笔端,传诸后世,留下我大明前朝的所谓“心史”。可是,朱施主,我的心就像一只飞起来的白鹭,虽有平生事,只堪付清风,那些过往的行迹何须再追究?只是朱施主想听我说说邓凯那家伙的故事,我就随意说说吧。
你问我家世,我家已亡,曾经的家人全都早已为鬼,哪还有什么家世?可那曾经有过的家世,冥冥之中定了我的命数。和你舅舅担当和尚世代耕读为官,身世显赫不同,我是江西吉安人,听先父和叔伯们说过,我们先祖来自河南新野,不过卑微之家罢了。可再卑微的家世,也总会寻些脸上有光的祖辈功勋来说事。听父兄叔祖辈们说,我们邓家先祖跟着大明洪武皇帝征战,曾做过洪武皇帝朱元璋的贴身护卫,立过许多功劳,因此世代蒙受国恩,祖辈都是军户。我的爷爷和父亲都世袭把总,在地方上有些声望和田产,因此少时我的日子过得还算殷实。年少时,那个祖上做过洪武皇帝贴身护卫的传说一想起来便让我热血上涌,这让我自幼便勤苦习文练武,想着今后要征战沙场,血洒边疆,建功立业,为祖上增光。那时的我何曾能够想到,诡谲的命运,让我能够厮杀疆场,竟然真的成了我大明皇上的护卫。可我这护卫当得多么窝囊啊,不仅弄得自己家破人亡,也没能护住皇上的性命。如今明白,我家祖上三百年前做过洪武皇帝护卫的事儿怎么说得清啊,或许就是一个子虚乌有的传说?这里的寺庙后山坟地很多,我常到那里转悠,其中有片徐氏祖坟,坟地中立着一块后土神主碑,上面的碑文说徐氏远祖为大明开国大将军徐达,徐达跟随洪武皇帝征战,战功卓著,受封云南,徐氏后人便随徐达大将军来到云南,在这里世代定居云云。我只略微读过几天书,粗通文墨而已,可粗陋如我,也知晓这是胡扯,受封云南的是沐英大将军,哪里是什么徐达大将军,徐达大将军又哪来过什么云南?可这又如何呢?这里的徐氏后人还是要攀附上徐达大将军,给自己脸上增光。说不定我们邓家祖上跟随洪武皇帝征战,做过洪武帝贴身护卫这档子事儿也同样是子虚乌有的附会之事。如今想来,那时我大明无数千总、把总的子孙都听过自己祖上同样的故事,这样的故事不可轻信,可当时年少的我却是深信不疑,这便冥冥之中定了我的命数。
崇祯甲申十七年,我大明京都倾覆,万岁爷殉难,那时我年方二十,血气方刚,在家侍奉母亲,和父兄一起切齿痛恨,立誓投军,共赴国难,尽力扶持我大明江山。第二年五月,清军入南京,弘光帝朱由崧被俘殒命。不久,清军又攻下南昌,袁州、临江守军接连投降。接着,清军又攻取建昌,江西大部沦陷,只有赣州孤悬赣江上游,虽然兵力单薄,岌岌可危,但依旧坚持抗拒。那时,大学士杨廷麟来到赣州,与好友詹翰、刘同升和赣州巡抚李永茂等人共举义旗,建立忠诚社,会盟招集四方忠诚勇武之士。消息传来,我便征得父兄同意,离家前往投军。六月,唐王朱聿键在福州继皇帝位,是为隆武帝;加封杨廷麟吏部右侍郎。一时间,各地明军残部和四方义勇汇聚而来,齐聚赣州,很快便有数万之众。投军之时,杨廷麟见我出身军户,父亲做过把总,虽未历经战阵,但武艺出众,初通兵书,便让我做了一名把总,带领四五百人的一支队伍。在赣州周围,清军大举而来,杨廷麟督率各路人马奋起迎战。厮杀中,他身为统帅,却常常身先士卒奋勇冲杀。那时,国家危若累卵,聚集在他身边的都是有志之士,人人怀抱必死之心,故此大军勇往直前,锐不可当,连连取胜,很快便收复了灶口、万安、泰和等地,光复了吉安府全境。因为战功卓著,皇帝很快晋升杨廷麟为兵部尚书兼东阁大学士。战阵中,我也悍不畏死,每逢有战必和杨廷麟一般冲杀在前,虽然数次受伤,但每战皆胜,为人称许,被杨廷麟升为千总,带领上千人马。那时,人人奋发,再加连战皆捷,我也以为大明光复在望。但很快,厄运便接踵而至,清军八旗兵和降清汉军四面八方铺天盖地而来,我们虽奋力搏杀,但却战事不利,节节败退。不久,汀州失陷,隆武帝在和清军搏杀中殉国。杨尚书和督师万元吉、吏部郎中龚棻等人收集各路残存人马,被迫退守赣州城。十月,赣州城内无粮草,外无援兵,已是一座孤城。在赣州,我们坚守六月有余,各种惨状至今想来仍是不堪回首。那时,我自思必死,亦抱定了必死之心。可我没死成。是杨尚书、万督师和龚郎中他们不让我死。在清军规定的出城免死的最后日期前,万督师和龚郎中把他们的两子一女托付于我,命我改换百姓衣服,带着三个孩子和其余百姓一起出城。临行,杨尚书还叮嘱于我,说我已经为国尽忠,战事惨烈,伤生害命,让我出城将三个孩子安顿后,便可自寻生路,不必再战。拜别出城后,我和众多百姓以及三个孩子逡巡不忍离去,在赣州城外十余里的一个高丘上等待观望。十余日后,清军大举攻城,破城而入,但见城中烈火浓烟四起,城中六千余军士格斗而死,数万百姓惨遭屠杀,满城忠烈,形同人间地狱。那时,我和众多出城之人远远跪在城外,遥拜痛哭,比自己死了还难受。赣州城破后,清军招人入城帮助清理积尸,我因要遵嘱照看三个孩子,怕出意外,不敢入城,便请一位友人入城,帮忙打听杨尚书、万督师和龚郎中的下落。数日后,友人回来了,满目含泪,他说杨尚书、万督师和龚郎中都殉国了。万督师和龚郎中是格斗而死的,杨尚书是投水而死的。他说府衙附近那个大池塘里全是浮尸,听一名幸存百姓讲,杨尚书投水时,大池塘里早已遍布先前投水之人的积尸,满满当当,毫无缝隙,杨尚书是奋力扒开浮尸,找到一片缝隙投水而亡的。那时,我虽侥幸未死,但在心里也是死过一回了。离开赣州后,我带着三个孩子辗转找到万督师和龚郎中的至交友人,将孩子托付给他们。之后,我想着杨尚书和我说的话,我已战过,不必再战,该找个地方好好活下去。可怎么能够好好活下去呢?天地虽广,但处处狼烟,我四处辗转,失魂落魄,犹如孤魂野鬼,不知该干什么,该往何处去。转眼,便到了第二年冬天,我不知不觉间流落到了湖南攸县,在那里遇到一位吉安同乡。从他那里得知,去年三月,就是我投军之后不久,故乡陷落,父亲不堪清军暴虐,举兵抗争,兵败被虏,被清军斩首示众,母亲、兄长和亲族数十人也同时遇难。得知如此惨讯,我痛彻肺腑,就此明白离开赣州城时杨尚书和我说的“自寻生路”不过是句废话。我游荡年余,就是见识了战阵之惨,知晓战则伤生害命,心有不忍,所以惦记着这句话,想要寻条生路,哪怕苟且偷生也行。听闻如此惨讯,我明白自己该死,此生也只有死路一条,别无他路可寻。但我死,也要拼杀而死,绝不可偷生苟且而死。于是,我很快辗转回到江西老家吉安,聚集起了一支义军,人数虽只数千,但却悍勇精干,在吉安府九县之地四处游荡纵横,一寻到机会便痛击清军。每一场厮杀,我都下手狠辣,每当得手,对敌军绝不留活口。纵横游击之中,我经过家门附近九次,每次都心如刀割,想回去看看,但又不忍去看。我不知昔日老宅是否已毁,家中是否还有幸存之人,也不知若未毁,如今可有人住,住的又是什么人。若有人住,又不是我家之人,我担心自己心里来气,便会将他全家一下子杀了。若住的是亲近之人,又担心自己走后牵累于他们,令他们被当地官府以通贼之罪论处。所以,虽九过家门,我却一次都没回去。就那么游荡纵横数月,经历大小三十余次厮杀,杀敌数千,队伍也越杀越少,加上逃离之人,最后只剩百余人众,我也慢慢心灰意冷。不忍那剩余的百余人跟我一起送死,我便在一个山谷里,把资财尽数分给他们,让他们各寻生路,最好能各各成家,生儿育女。临别时,我把杨尚书和我说的话又和他们说了一遍,大家已经尽忠,已经战过,今后不必再战。我这么干,是对光复大明再没什么念想了。为何有这样的念头?我在吉安府遭遇的对手,和一年多前杨尚书、万督师、龚郎中他们遭逢到的对手一样,我们明面上说是和清军打,但清军中的汉军,人数却比满人多得多,大多数时候,我们其实是和汉军打。就拿我来说吧,战阵之上,被我亲手刀劈、枪刺、箭射格杀的敌军不下两三百人,其中满洲兵却不过十数人,其余的都是和我一样的汉军兵将。哦,阿弥陀佛,为僧者不言战阵杀戮之事,可我今日还是犯戒说了。从这里,我就知晓大明光复不了,所谓光复大明之战,不是和满人战,更多的是我汉人和汉人之战。说句粗话,那时我就明白我大明真是气数已尽,还能光复个鸟!当时,我在吉安遣散一百余人,是真的知晓我大明气数已尽,不必再战了。再说,官府在吉安府通缉的贼首只是我一人,我实在不忍心让那百余名兄弟为我陪葬。在山谷里,大家喝完最后的酒,洒泪而别。别后,我已无死志,悄悄潜伏藏匿到江苏、湖南、安徽一带的群山之中。那时,我心如死灰,行尸走肉般活着,残存的唯一念想,便是对这天下将会怎样还怀着一丝好奇。
潜行之中,每到城镇和大一些的村落,都能看见我的海捕画像,那时,我的脑袋价值白银五千两。我清楚,倘若不离开清军控制的地盘,我的脑袋迟早都会悬挂在城门高墙之上。尚属我大明掌控的只有风雨飘摇的南方,所以,我的念头便是尽力向南,向南。壬辰年,听闻两广陷落,永历皇上一行人马已逃到贵州安龙府。那时,我大明唯一存在的王庭只剩桂王这座行走的朝廷了。闻此消息时,我正在安徽南部的群山中彷徨。一日,登上一座孤峰,忍不住仰天长叹,想我自幼便被教导祖上曾做过大明洪武皇帝的贴身护卫,世受皇恩,及长,遭逢我大明倾覆之际,便投军报国,想要像祖上一般为我大明皇上尽忠,却落得家破人亡,流落四方,形如丧家之犬。让我少时生活优渥的是大明皇上,害我悲惨至极的也是大明皇上。可这远在天边,高高在上,看不见摸不着的大明皇上到底是何等模样,我却从未想过,从未见过!这事儿怎么想来都有些荒唐!如今,我大明新的皇上桂王朱由榔来到了贵州安龙府,距离我所潜匿的地方虽有数千里,但我只要一路南行便能见到他!于是,我便在山顶上跪拜,对天发誓,我要一路南行,此生能够得见一眼大明皇上,便死而无悔,否则,我便死不瞑目!想知晓大明皇上是个什么人,或者,是个什么鬼,那时,便是我心中最大的执念。我知此生最大的功课,便是了却这个执念。
于是,我昼伏夜出,一路往西南潜行。但路途艰难,四处兵荒马乱,盗匪横行,一路上十室九空,别说躲避追捕,光是填饱肚子都极其艰难。我走走停停,有时混杂在流民之中,形同乞丐,有时潜行山中,和猎户为伍,但更多的时候是风餐露宿独自行走或者在山野偏僻之处躲避,常常一避就是数月,常以野果、野菜甚至草根树皮充饥。有时,我避居庙宇道观,但也待不长久,因为遭逢大难,观宇大多破败,僧道之人大多果腹艰难,自顾不暇,难以久留。更难对付的是一路关卡阻挡,道路断绝,无法前行,即使能够通行,也得以钱财打点,可我早已身无分文,只能滞留或者绕行。一路上,从安徽至江西,从江西到湖南,我足足走了四年多,永历丙申十一月,我才进入湖南武冈州,很快便能进入贵州了。但那时,秦王孙可望已和永历朝廷闹翻,屯兵贵州北部,我被孙可望军兵所阻,无奈潜伏于永宝山,与僧道为伍。戊戌年初,听闻孙可望已被晋王李定国击败,我才顺利进入贵州。那时,又听闻永历皇上已入滇,我便随后入滇,二月,终于走进昆明城。进城后,我向人打听,皇宫在哪里,我要见皇上。路人笑我,说我这穿着形同乞丐,哪里有钱见得到皇上?原来,那时想见皇上求官的人很多,他们要花许多财物求见大内官马吉翔,才有机会觐见皇上。我哪有什么钱财打通关节啊?我只能走到五华山行宫门前,和卫士说,我是邓凯,想见皇上。卫士见我衣着褴褛,呵斥驱逐。我便跪地叩首直至出血,高声痛哭,引来许多人围观。门卫见状,忙派一人入内通报,不久,出来一名内官,上前问询。我和他说明来意,内官闻言,说他名叫李崇贵,任东宫典玺,执掌太子印信,是我的江西吉安同乡,他熟悉我的家乡话,也相信我所言属实,便请我稍候,由他入内向皇上禀报。过了半刻,他就出来了,说皇上正好有空,请我入内陛见。就这样,我终于入宫,见到了大明永历皇上朱由榔!
大明皇上朱由榔长什么样子,许多昆明百姓都见过。来到昆明后,人们告诉我,早在永历皇上刚进昆明城那天,百姓就见过他。昆明城中多汉人,他们祖先大多是三百年前跟随沐英、傅友德的入滇大军将士和洪武皇帝由山西、江西、安徽、苏浙一带迁移而来的军兵百姓。可三百年来,大家只听说朱皇帝,却从未见过朱皇帝,传说中的朱皇帝什么样子,大家谁也没见过。如今,城里竟然来了一位洪武皇帝的重子重孙的重子重孙朱皇帝,大家都很好奇,人们万众云集,过节一般,挤满道路、城门、街巷,甚至爬到屋顶、大树枝头观看,弄得入城道路拥挤不堪,车马、乘舆很难通过。护卫官兵发急,便用鞭子抽打,刀兵威胁,想要驱散百姓。但永历皇上只是微笑,命护卫官兵不必如此,百姓要看便看,不过慢些进城罢了。这样,昆明百姓就见到了传说中大明皇上的龙颜。百姓们欢呼雀跃,感激涕零,仿佛大明皇上到来,会给他们带来多么巨大的恩典。面对如此情景,坐在乘舆上的永历皇上也颇为动情,不时微微起身,向百姓们问候招呼。在五华山陛宫,我见到的大明皇上朱由榔并非传说中的日角龙颜。他头上没长龙角,双耳没有垂肩,双手没有过膝。永历皇上在一间并不高大的偏殿里召见了我,其实整个五华山的行宫并没有多么高大的殿宇,不仅并不怎么高大,甚至还略显寒酸破旧。内官李崇贵将我引入,叩首朝拜之后,殿中悄然无声。李崇贵和我说,皇上让你起来,坐下说话。于是我便举首,看了看坐在一把太师椅里的皇上。皇上只是比常人高大,甚至有些肥硕。永历皇上伸手指了指侧边一把椅子,示意我坐下说话。于是我再次叩首拜谢,起身坐到那把椅子上。皇上让我不必拘礼,问我是谁,来自哪里,此来何意?他话语轻柔,并不洪亮,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很难相信长得那么高大的一个人,说话竟是那么温言细语。他脸型方正,面如满月,留着长而浓密的胡须,但却表情温和,神情中带着一丝腼腆,还有淡淡的慵懒,丝毫没有一位皇上传说中应该拥有的威严和气势。因为历经战阵,见识过杨尚书、万督师和龚郎中这些人物,只看一眼,我便心知永历皇上并非意志刚强坚韧之人。我初次见到的大明永历皇上就是一个人,一个身形高大肥硕,养尊处优,不堪劳苦,但却温和、和善、随和的良善之人。面对他的问对,我泪流满面,心中有千言万语,但却不知从何说起,只是擦干眼泪,平缓情绪,和他简单说我叫邓凯,江西吉安县人,祖上做过大明洪武皇帝贴身护卫,出身军户人家,爷爷和父亲曾当过大明把总,自己甲申年投军,微有军功,做过把总、千总,跟随杨廷麟尚书、万元吉督师和龚棻郎中坚守赣州城,城破得以幸存。父兄举义,为清军所杀,满门尽皆罹难,如今只余我孤身一人,又被清军悬赏追捕,四处流落,听闻皇上入安龙、入滇,便从安徽至江西、江西至湖南、湖南至贵州,耗时数年,艰难辗转数千里而来,余生只求面见我大明天子一面,否则死不瞑目。如今蒙皇上恩典得以召见,夙愿得偿,心愿已了,不知该去哪里,又该做些什么。皇上闻言,起身近前,嘘声感叹,对我温言抚慰,让内官李崇贵替我换身衣服,带我到卫队中安顿下来。数日后,李崇贵前来寻我,说皇上让我先做守门官,守卫昆明城的大明门,也就是昆明南城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