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浒遗痕
作者: 老二
小学没毕业就翻大人的书,翻到“绿林好汉闹东京”,心想漂洋过海本来不易,学外语则难上加难,可见武人也要从文。但书里缺乏此类细节,只当“闲言少叙”。后发现“东京百姓”既不出海捕鱼,也不以海鲜为食,生活起居与本族无异,才隐约觉得书中东京恐与东洋无关,其具体位置便也一起搁置下来。幸而通过电视剧知道“开封有个包青天”,高低弄清一位古人的出处,却不知,包公原籍安徽合肥——此处当属闲言,不提也罢。
疫情刚一结束,我冲着包大人的盛名赴开封小游。先灌一肚子汤包,再来一盘鲤鱼焙面,吃饱喝足,照照镜子整整衣冠,入府拜罢包丞相,又入清明上河园。
拱桥下商船往来,大街上熙熙攘攘,勾栏瓦肆尽铺张,一片繁荣景象。遥望菜馆门头镌刻KFC,商贾小贩中,确有“侏儒”挑担卖炊饼,后随一妇人神似潘金莲。放眼望去,工作人员一律着古装,偶然一瞥,还能找到高太尉与西门庆的影子。距“东京”二百多公里,还有水泊梁山风景区,本人虽非水浒迷,冲着各位好汉的面子也该去瞻仰一番。


儿时以为梁山泊和梁山伯是对亲兄弟,直到完全弄清,欣喜之余暗含失落。
山门口矗立的施耐庵像为景区奠定了虚构基调。假如把一百单八将视为复仇者联盟,那么登上梁山就仿佛“好梦一日游”,不妨先派三两劫匪在山径收买路钱(权当售票员),再辟一间黑店供人歇脚(代卖包子),最后领一队人马将游客押上山寨与天罡地煞同饮英雄酒,及至拜过把子,彼此拱手抱拳相约后会有期。



实际上,山路弯弯,只闻风声市声,绝无半点喊杀声。经黑风口寻李逵,李逵当日不当班,独留两位先生招揽生意,邀路人驻足听一段山东快书,把古人唱成故人,多少有些落寞。一小时登顶,“替天行道”迎风飘扬,聚义厅里人去楼空,门外几桌残羹冷炙,八成拜团建所赐。
凭栏远眺,水泊的水早因黄河改道消失在历史长河中,一面是高楼广厦,一面是平畴沃野,真是沧海变桑田。名胜古迹随时间湮灭,开发新区依规划生长,山东以西,借水浒之名兴建的景点不在少数,除水泊梁山聚义厅,还有郓城水浒好汉城。好汉城地处郓城新城,城墙高大,城池却不大。因毗邻宋江武校,穿梭仿古建筑间,不时传来《运动员进行曲》。曲风时有变换,时而锣鼓大作吸引游客,时而掌声零落,观众四散。行至赌坊门口,恰逢白日鼠白胜坐庄,露一手骰子绝技。赌坊斜对面,推开药铺大门,穿堂入室访宋江故居,家什摆件一应俱全,经蜡像与图文渲染,一时恍惚,混淆了传奇和历史,可谓假作真时真亦假,真作假时假亦真。
传奇由历史作铺垫,与其空想,不如借题发挥,前有梁山可供借鉴,后面的阳谷也算一例。说到阳谷,不得不提武松,小孩爱看他打虎,大人爱看他杀嫂,真是老少咸宜。此次慕名而来,限于时间精力,省略捉奸现场,直奔打虎故地,倒要瞧它和书里像是不像。

景阳冈位于阳谷县张秋镇,据说从前荒无人烟,如今划地为园,门票三十,老人减半。园内林木蓊郁杂草丛生,真像有虎出没。途经“三碗不过岗”,淡季游客寥寥,店堂空空荡荡,看门妇女招呼来一碗本地佳酿,本不擅饮,婉言谢绝。先观摩名人碑刻,再上二郎庙拜拜,沾一身英雄气概绕道虎园,面对困兽,不但不怕,甚至有些同情——老虎皮包骨,脑袋奇大,相信武松在世无须借助酒力照样把它干翻。
史上有无武松?反正杭州有义士武松墓。武松是否打过虎?反正半个多世纪前曾掘出一块碑,上刻“武松打虎处”,被专家推断为南宋遗物。姑妄听之、姑妄信之,一传十、十传百,神乎其神,终成话本写入小说,流芳百世。
作为读者,我们要感谢施耐庵,作为作者,施耐庵的致谢名单不知有多长。一部《水浒传》,为张士诚的起义赋予浓墨重彩,身处和平年代,打心底不愿为风云激荡提供素材。在家得闲读书,在外偷闲赏景,吃一碗安乐饭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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