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 世纪 60 年代传染性肝炎疫情防治的历史考察

摘要： 1950年代末传染性肝炎在中国开始大规模爆发，发病人数显著增加。20世纪60年代，传染性肝炎成为郑州市三大多发性急性传染病之一，病程长，传染性强，病死率高，严重危害了人民的身心健康，并影响了劳动生产。党和政府秉承对人民生命和健康的关怀，积极领导各条医疗卫生战线从容应对。根据郑州市的实际情况，针对性地采取了实地调查、宣传教育、切断传染途径、药品研发、提供福利保障等措施，切实维护了患者与医务工作人员的生命和健康权益。

关键词： 传染性肝炎；郑州市；疫情防治

传染性肝炎是由肝炎病毒引起的流行性传染病。中国于1959年将传染性肝炎（黄疸型和无黄疸型）按法定传染病报告和管理。20世纪60年代传染性肝炎①

流行趋势严峻，医院、机关发病率最高，学校、工厂、各行各业都有蔓延，在城市居民和农村中流行趋势不断扩大，个别人还因患传染性肝炎而死亡。目前史学界对鼠疫、霍乱、天花、麻风、血吸虫病等传染病史研究较为充分，②

但对传染性肝炎的研究较为缺乏，而关于1960年代的传染性肝炎，尚乏专门研究。从河南省郑州市的档案资料中可以看出，1960年代传染性肝炎肆虐给患者和群众造成身体和心理上难以磨灭的创伤，并对当时的生产、工作和学习造成不利的影响。党和政府领导医疗卫生战线的工作人员从容应对，控制了疫情的发展。本文试图通过这一个案研究，审视1960年代传染性肝炎的历史面相，并揭示党和政府在物质资源匮乏和医疗技术不足的压力下积极战疫，保障患者与医务工作人员生命健康的历史功绩。

一、“诸法实相”：传染性肝炎疫情的表现

1960年代郑州市的传染性肝炎症状严重，给患者造成躯体的疼痛和心理的创伤，甚至生命的威胁。该病传染性强，发病人数较多，分布较广泛，对社会造成了较大危害。

（一）疫情中的疾痛

传染性肝炎病程长，一般病程在2～4个月以上，有的长达1年甚至更久，急性期主要症状是发热、乏力、肝区痛、恶心、食欲不振等。患者在症状表露之前，其肝炎病毒在人体内有一段长短不一的潜伏期，在患者不知情的情况下可能已经被感染或已成为传染源，患者表面看无明显症状，而实际带有传染性病毒。如陈某于1958年在广州被诊断为无黄疸型肝炎，1959年6月27日返回南昌家中，7月27日离家去九江。其保姆闵某于8月23日被诊断为黄疸型传染性肝炎，而闵某之前并不知晓病情，后急剧恶化，终因肝昏迷死亡。 有些患者在患过传染性肝炎之后，再次出现症状。1962年初，郑州市相关部门对黄疸型肝炎重点调查时，发现444例患者中曾患过传染性肝炎的有25例，包括4例黄疸型肝炎和21例无黄疸型肝炎，4例黄疸型肝炎患者是在1～2年前发病的，在1961年又再次出现黄疸及其他肝炎症状。

传染性肝炎给患者带来了极大的痛苦，甚至面临生命的威胁。患有传染性肝炎的孕产妇，其症状尤为严重，许多人发生肝昏迷，还有少数人因病死亡。妊娠合并传染性肝炎患者的早期症状与妊娠者十分相似，很容易被误认为是妊娠反应，等到黄疸出现或发生昏迷时才前往医院就诊，因此，大多数患者入院治疗较晚，病死率也较高。如“张秀英，女，23岁，工人，怀孕六个多月，1961年12月25日发病，病初恶心呕吐、腹胀等不适，以为是妊娠反应，仍继续劳动没去就诊，劳动强度较大，营养较差，于12月31日昏迷后就诊，1962年1月1日死于肝昏迷急性黄色肝萎缩。齐燕，女，29岁，工人，怀孕足月生产，1961年12月13日分娩时输血200毫升，产后发现有黄疸，但传染性肝炎症状在产前40余天即出现，于12月18日死于肝昏迷急性黄色肝萎缩”。

病程的漫长和不确定性，对患者和家属的心理造成了不利影响，使许多患者的生活一度陷入恐慌之中。“在许多重症病号中，很多同志消极悲观，心情忧郁，害怕死亡。有的人表示在疗养院住上两、三年，甚至认为一辈子就此完了”。有人说：“患了传染性肝炎就等于判处死刑，缓期执行。”“有的学生怕得了传染性肝炎，学校会停课，将来自己面临留级”。“有一位妈妈被确诊为传染性肝炎后整天哭闹、茶饭不思、不睡觉，别人劝她，她说：‘我得了传染性肝炎，我的孩子将失去妈妈怎么办。’”

（二）疫情流行的季节

1960年代传染性肝炎全年均可发病，以秋初到冬初为发病高峰期。从下图1、图2可见1962—1964年郑州市部分病例各月份的分布情况，黄疸型肝炎患者的病例数从7月份开始增加，8月份开始出现更加明显的上升趋势，10—11月份达到最高峰，形成流行状态，随后逐月下降。无黄疸型肝炎总体上是在10—12月份达到发病的高峰期。从传染性肝炎普遍潜伏期15～60天推断，患者主要是在8—10月内传播感染。1960年代，无论是黄疸型肝炎还是无黄疸型肝炎，在秋至冬初发病高峰期时，发病率都呈逐年波浪状上升趋势。

图1、图2是1962—1964年郑州市传染性肝炎病例的不完全统计，图中表现出黄疸型肝炎病例数高于无黄疸型肝炎病例数。这是因为黄疸型肝炎的症状比无黄疸型肝炎更明显，诊断比无黄疸型肝炎更明确，死亡率又高于无黄疸型肝炎，统计病例数时也相对详细。同时，有一些无黄疸型肝炎患者的病毒在经过一段潜伏时间或者在其他因素的影响下又转为黄疸型肝炎病毒。“据郑州市内三区不完全统计，1959年发生传染性肝炎344例，其中建设区122例，二七区120例，管城区102例，但实际发病人数高于这些病例数，有许多不确定因素和无黄疸型肝炎不易诊断，同时还有许多漏报、迟报等”。 实际上，无黄疸型肝炎发病率是高于黄疸型肝炎发病率的。“国内在报告传染性肝炎流行中，无黄疸型为黄疸型患者之40倍，甚至100倍”。 1962年初郑州市相关部门普查时，发现1960年有传染性肝炎4022例，主要是无黄疸型，也有部分黄疸型。1961年无黄疸型肝炎增加到18 724例，黄疸型肝炎增加到728例。

（三）集中发病人群：年龄、性别、职业差异

1960年代传染性肝炎在不同年龄、性别、职业人群中的发病和分布情况具有一定的差异。一般来说，青壮年与儿童是发病高危人群，男性发病率高于女性，干部、工人、医务人员、学生等职业发病人数较多。

不同年龄段人群的免疫力、生活方式、接触感染因子的机会都不同，因此传染性肝炎在不同年龄段人群中的分布存在明显差异。儿童因免疫力和抵抗力较低，且彼此之间接触频繁，发病率往往较高。其中密切接触是传染性肝炎在儿童中传播的重要原因。如“尹某是4岁男孩，在1962年1月20日发生黄疸型肝炎后，与邻居小孩王某仍在一起玩（拉手、摸嘴巴等），王某在2月2日发病，潜伏期为12天。又尹某的父亲在尹某发病后34天也发生黄疸型肝炎，其潜伏期为34天”。 此外，青壮年也是发病的高危群体。依据1960年的调查，在传染性肝炎病人中，“1—15岁96人，16—45岁1489人，46—55岁59人，56岁以上18人”。

在性别分布方面，男性发病人数多于女性。1960年调查的1663例传染性肝炎患者中，男性1022例，女性641例。郑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与郑州市传染病院两院1961年10月至1963年4月收治的3417例急性黄疸型传染性肝炎患者中，男性3090例，女性327例。 女性中的妊娠期孕妇，则更容易感染传染性肝炎，尤其是黄疸型肝炎。上述患急性黄疸型传染性肝炎的327例女性患者中，妊娠期孕妇达140例，占42.8%。

传染性肝炎的发病与职业有密切的关系，多发生在接触面广的集体单位。机关、学校、托儿所、医疗单位、厂、矿等都是高发单位。例如，1961年新密县传染性肝炎较为严重，发病人数骤增，多为黄疸型传染性肝炎，遍及全县所辖七区一镇，尤以机关、新密煤矿、五里店区煤矿发病严重。在616名黄疸型传染性肝炎患者中，机关占286人，新密煤矿占213人，五里店区煤矿占83人。《关于密县发生传染性肝炎及防治情况的报告》（1961年11月28日），《郑州市卫生局档案》，档案号：111-1-0202，郑州市档案馆藏。 干部、工人、医务人员和学生发病率普遍较高。“1961年3月不完全统计，纺织医院共有236人，患传染性肝炎就有133人。省第二门诊部共有31个工作人员，患传染性肝炎就有25人”。 1961年5月“据郑州、洛阳、开封、新乡、安阳、焦作、平顶山不完全统计，现有传染性肝炎9332人，其中主要是国家机关干部、工人和医务人员。河南省直机关现已有传染性肝炎患者1975人，其中处长级以上干部就有148人”。

二、追本溯源：疫情发生与流行的原因

1960年代传染性肝炎的流行，主要是由于患者通过密切接触而相互传染，以及部分患者未能及时隔离和治疗。

（一）密切接触传播

水源、饮物、粪便、食具等途径的密切接触，是肝炎病毒传播的基本途径。在1960年代的疫情调查中发现，有部分传染性肝炎患者病前常常与肝炎病人一起生活、工作和学习，互相使用食具和用具等，接触密切。家庭中或者同宿舍、同科室、同班、同组、同病房、同门诊和同食堂，有传染性肝炎患者出现以后，健康人群与其接触，共同用餐、互用食具茶具、互用唾液沾过的工具，以及集中洗碗等，都会有可能增加感染病毒的机会。例如，病人范某，男，31岁，干部（财政厅办公室工作），于1961年3月中旬曾与传染性肝炎患者同室办公，同桌吃饭，同用餐具，4月中旬自觉食欲减退，不思食物及菜类，每天进食后腹胀，尤其晚饭后更为严重，右侧肋部疼痛难忍，有发热和全身无力等症状，他于4月18日曾到河南省人民医院就诊，经检查确诊为无黄疸型传染性肝炎。 1962年上半年，相关部门对444例黄疸型传染性肝炎患者在发病前是否与传染性肝炎病人密切接触进行调查后，发现有密切接触史者145例，

与处于急性期患者接触的有84例，与处于恢复期患者接触的有28例，与传染性肝炎病程超过2个月患者接触的有33例。 可见，健康人群与传染性肝炎病人存在密切接触，这是疾病传播的一个重要原因。

（二）未及时治疗

1960年代，由于传染性肝炎患者没有及时隔离和住院治疗，甚至有些病人一直未隔离治疗，导致大量传染源存在于人群之中，形成很大的传播风险。部分患者缺乏对此病的认识，就诊迟缓，在黄疸出现之后才去看病；有的患者在黄疸出现之前已到医院就诊，但由于医疗技术和设备有限，医院不能及时确诊，延迟了隔离治疗时间；有的患者虽然被医院确诊为黄疸型肝炎，但由于病床不够，患者也未住院或未及时住院治疗；有的患者确诊后，因家庭经济困难、工作离不开或者家中孩子多需要照顾、父母生病需要照顾等实际问题不能解决而未隔离住院治疗或未及时隔离治疗。例如“1962年7—9月郑州市所发生的黄疸型肝炎患者中有一半以上未隔离住院治疗或未及时住院”。 郊区某村一黄疸型肝炎患者，蓝某，女，25岁，将临盆，曾先后到过郑州市内6个医院就诊，但因其某些原因均未住院治疗，病人于1962年11月12日因肝昏迷在家中死亡。另一患黄疸型肝炎的产妇，到省妇产科医院住院时即将临产，当日分娩，由于住院治疗迟缓，3天后发生肝昏迷抢救无效死亡。 “有的病人其传染性蔓延到3—4个月，甚至半年以上，在最危险的期间不能被隔离起来”，这在一定程度上加快了疾病的扩散和蔓延。 可见，一些患者未能被及时隔离和住院治疗，使传染源一直广泛存在于健康人群之中，这是此次疫情传播的另一个重要原因。

三、筚路蓝缕：疫情中的防治与保障

传染性肝炎损害患者的身体和精神，给患者带来严重病痛。党和政府关心人民疾苦，为了解决传染性肝炎带来的一系列问题，领导各条医疗卫生战线从容应对，加强防治措施，控制了疫情的发展。

（一）加强传染性肝炎疫情的实地调查

1959年传染性肝炎在郑州市实行法定报告和管理之前，尚无发病的记录资料。为了解传染性肝炎的发病特点和流行规律，大多数部门通过检查住院病历的方法，搜集肝炎发病的历史资料。如1961年12月至1962年6月，郑州市卫生防疫站等部门对郑州市8所医院在1953—1959年内妇科、小儿科的住院病历进行查阅，发现黄疸型传染性肝炎于1953—1959年在8所医院的住院人数分别是2例、3例、31例、34例、71例、45例、340例。 1959年传染性肝炎被列入法定传染病管理后，各地开始有关于该病专门的记载，并发现发病率有呈波浪式上升趋势。为了迅速澄清疫情，河南省卫生厅在各级党委的领导下，采取积极防治措施，于1959—1960年先后召开了多次传染性肝炎防治经验交流座谈会和学术报告会，研究了疫情调查工作的方法、步骤、时间、内容、注意事项等。1961年6月由郑州市除害灭病总指挥部和市卫生局作出规定：“普查传染性肝炎病主要分为三个组织，1、成立公社普查指导组：本着以医院为中心指导地方和工矿的卫生预防工作的精神，各公社在辖区内市以上综合医院中确定一名高级医师与医疗队人员共同组成3—5人的普查指导组，参加普查组或复查的具体工作，发现问题及时解决，对普查技术进行鉴定和指导等。2、设立传染性肝炎门诊或复查点：市以上的医院按照划区包干的精神，在自己负责地区内建立肝炎复查点，或设肝炎门诊抽出2—3名医师或医士，对基层不能确诊的疑似患者进行确诊，同时对基层确诊的患者抽样检查校正。3、成立普查组：分社或协作医疗单位的保健科室和基层卫生机构医师（士），厂、矿、企业、学校等单位的医务人员，组成若干普查组，在划定区域内进行普查工作。” 全市在各级党委的领导下，积极组织医务人员成立肝炎防治机构，抽调一定数量的医务卫生人员，深入疫区和生产第一线，进行普查、普防、普治，掌控情况，分析研究，实行边调查、边研究、边预防、边治疗的方针。例如，1961年10月下旬至11月，密县66天内发生传染性肝炎1157例，其中黄疸型肝炎就有1006例，占86.9%。疫情发生后，省、市、县政府和相关部门都积极采取相应防治措施，河南省卫生厅组织河南医学院、省人民医院、省防疫站等单位20余名技术人员和医务人员成立调查组进行系统的普查与重点调查，同时，派去医务人员60余名，建立临时隔离病院15处，集中收治患者700余名。 1962年初郑州市进行了疫情调查，“不完全统计1961年郑州市管城区有传染性肝炎1679例，二七区有传染性肝炎4799例，金水区有传染性肝炎10 449例，中原区有传染性肝炎2525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