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沉日记(下)
作者: 李志斌2022年11月27日(星期日)
高风险区采取“以户采集、一管多户、不超10人”混采方式采样,且每一户成员必须放在同一管内。
三日内有阳性病例的楼栋或单元,逐层上门采样……无疫情发生或有过阳性病例但已连续3天无新增的楼栋或单元,在楼栋或单元门口设采样台。
11月27日至29日继续开展区域核酸检测……11月30日开展一次全域核酸检测。12月1日、2日,继续在高风险区和有新发病例的区域开展核酸检测。
———摘自2022年11月26日《朔城区新冠肺炎疫情防控“三日攻坚清零行动”核酸检测工作安排》
说来惭愧,这轮疫情发生以来,我几乎是把居家静默当作这些年难得的休假日来对待,某种程度上是心中窃喜。加上今年老母亲“表现”非常之好,没有病情加重或危险的信号,我“封控”在家中十分安然。因老母亲安有心脏起搏器,不能用手机视频,每天通过座机联系我。这几天知道我忙,老母亲多是晚上给我打电话,问询我的身体、工作、吃饭等情况,我心里少有的踏实。国庆那几天,我沉下心来,居家完成了《拭去历史的尘埃———王家屏十解》历史文化散文初稿,近5万字。11月初第二次静默,我将此文作了修改。此外,还将华世奎书法《朱柏庐先生家训》临摹五次,十分惬意。所以完全成为方外之人,不知有汉,何论魏晋。
市委一声号召,积极响应,动员本单位的 5名党员干部报名参加,订方案,出计划,摩拳擦掌,很快投入。11月25日早上哼的那首儿歌,也是为自己吹响冲锋号。从小受爱国主义、英雄主义教育,听到的是刘胡兰、黄继光、董存瑞、雷锋的英雄事迹,树立了学英雄做英雄的人生理想。稍长些又为杨家将、岳家军的故事所感动,再后来知道了李广、卫青、霍去病,有了燕然勒石报效国家的宏伟志向。要不是参加党员下沉抗疫,这些志向恐怕早已磨灭。只觉得过两年就要退休,工作争先的心思越来越淡,不想管人,不想被人管,以陶潜、傅玄自许,“退隐”之心萌生;偶然也有“老骥伏枥”的思想火花,也只是一闪一现而已。在干部队伍中,我明显成为“开会少发言、工作莫靠前、进步没想法、考核不争先”的保守分子、落后人员,自甘消沉。
但我知道疫情与战争是一样的,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在防控工作中,也想当个志愿者,做些力所能及的事。这次党员下沉,算是遂了自己的心愿。所以今天中午碰见市委组织部“查岗”同志时,我表示,不要说作为一名共产党员领导干部的高站位要求,就是作为一个普通机关干部,一个普通公民,也完全应该投身于防控工作中,不计得失,不讲代价。请组织放心,我是带着良心和党性参与其中,不是为了做样子,应付你们的检查督导。能力大小、贡献多少不说,一腔真诚是有的,要对得起良心和初衷,我会认真负责、踏实工作。
每当遇到困难灰心丧气,我就用这样的想法告诫说服自己,也去说服周围的同志,通过说服别人,更深入地说服自己。
今天工作进行得比较困难。凌晨一点半,“大白”们进了小区,喇叭喊人下楼。原来是有一管10人的核酸结果异常,需要连夜把这10人找出来。小区居民十分惊恐,用一位老者的话说,“吓得尿了一裤子。”上午研究方案,两个组进驻,实行以单元、以家庭进行检测。高风险和新出现异常的10人上门取样。我让老李、张帅负责3号楼、4号楼,小朱和老裴负责1号楼、2号楼,喊话、敲门、打电话,好长时间没人下楼,几位党员志愿者先发动自己家人、熟人下楼,才陆续有人出来。个个脸色凝重,纷纷质疑核酸的作用:“我们居家半个月,就接触了核酸采样人员,咋就又有人感染了呢?你们不要做了,放过我们吧。”难听的话还很多,不复述了。
采样人员和志愿者每天都换,他们负责的不止我们一个小区,组织、叫人、秩序完全由我们配合。他们以为我们和这几个党员志愿者是社区专职人员,他们的工作完全由我们安排;我们则认为他们是主导者,他们让我们怎么做就怎么做。其中一个志愿者就有意见了,对老朱说,“你们是怎么安排的,让人等这么长时间,能做做不能做我们走!”老朱也没好气:“你们是怎么安排的,人不下来可以上户做呀。我有啥办法,你走,我也走。”我赶快上前说明情况:“你们是志愿者,我们也是做配合工作的,这位老同志是小区的党员居民,义务帮忙。咱们是一家人,做的是一件事,可不能动感情。相互配合,相互理解,可不敢影响工作,周围居民看咱们呢,不争了。你们耐心等,我们马上叫人。”
再三努力,还是不理想。增加一个采样组,时间却由往常的两个多小时加到3个多小时。受检人员减少了二三十位,又回到了我们进驻前的水平。有些居民就是不出来,这边等着封管送检,也没个好办法。
小区内的两个垃圾桶已满,一些垃圾扔在桶外边,成为传染隐患。我说咱一会儿就设法处理。老李分别征求另4人意见,协商一致下午3点由他们5人共同处理。下午4点半,张帅给我微信留言,说已经清理干净。
另外张帅还报告了一个好消息,3号楼3单元的楼门铁皮已取掉,楼内的5户居民可以下楼了。上午该单元502的住户在群里说,封门15天,没吃的了。买蔬菜食品需提前3天预约,现在他们要断炊了。我问老李、小魏怎么办,小魏马上联系了一个供应商,让他与住户对接,当天送达。老李说我负责取送。我再三叮咛老李,一定得落实啊,买不上的话告诉我,我明早给送,把我家库存的给他们拿来。老李还说这个单元一楼的老婆婆,也出现过这种情况,老李把自家买的菜送去了。
“你放心,邻里之间这些问题我们能帮忙,能解决。”老李说。
在金源凯小区,我是“大白”,是管控负责人;在我居住的银苑小区,我是普通居民,是被服务、被“管理”的对象。
组织部群要求各单位在防控现场把党旗悬挂起来,把各单位包联的牌子张挂起来,把党员的身份、电话、承诺公布出来,把各家开展工作的照片传送出来,把各自的好做法、好经验报送上来。兄弟单位争先恐后,纷纷发照片、发材料,我把好经验收集起来,发在我单位的小群里供大家学习,让高旭、王艳对照学习并完善本单位的有关材料。至于我们的工作成绩实在乏善可陈,每天只报参加人员名单,别的图片材料没有。高旭、王艳说有关部门要我们的现场工作情况,曹亮把那次抢拍的图片让摄影家协会的老师合成一个视频,相当好,场面感、冲击力都有,把我们文联下沉党员开展工作的精神风貌很好地展示出来。我说留作资料吧,不要外传,朋友圈也不要发。咱们单位工作一般,很努力,没成效。不被通报批评,不挨板子,就算万幸了。
又和张帅、魏金花联系,那10个采样异常的住户,截止今天下午6点半,一个也没带去隔离,应该不是“阳”,些许松了口气。
中午临离开小区时,我给5位小区党员、志愿者开了两分钟会,咱们一定要坚持,咱们都是愿意为党和政府分忧、为街坊邻居服务的。咱们做的是好事、良心事、积德事,不退缩,不怕苦,不抱怨,不后悔。团结一致,咬紧牙关,继续努力。疫情过后,我请大家吃饭。
市经研中心祁贵主任在群里推介:中药玉屏风,人体金钟罩;3天吃一袋,预防新冠好。江苏防疫就是每人发一盒12袋装的玉屏风。我设法搞了些玉屏风口服液,分发给我们党员突击队的每位队友。
2022年11月28日(星期一)
老曹早上问,协调他出小区的事怎样了,好尽快到岗。我告诉他没有再催,现在有安宏和我够用了,你就服从防控安排,在家3天,3天后出来再作战,替换我或者安宏。
换防护服,商量今天工作。田志强、魏金花早已到达,决定今天分两个抽样组,一组进户,一组在院内,分单元检测抽样。两组人员都是本地人,两位扫码员分别是朔城区人大财经委主任祁晓平、农工委干部刘燕荣。两位抽样医护分别是朔城区人民医院大夫刘媛媛和第三方医护史文慧。祁晓平、刘燕荣从10月初就进驻这个社区,奋战两个月了。刘燕荣是谁?竟然是市委组织部朱旺的爱人!这些天朱旺科长领导着150多名处级干部的大群,协调解决各单位问题困难,安排布置传达工作要求,已经使一开始各自为政的局面得到根本性扭转。清晨问候大家,叮嘱注意事项,传达最新要求,一白天不停落实工作解决问题,晚上分析汇总情况,主持交流工作经验,再收集意见和问题,耐心细致,及时准确,把一个临时群办成了下沉党员干部的温暖之家。刘燕荣巾帼不让须眉,她专门负责上门入户这项大家都发怵的工作,既是扫码员,又是宣传员,精干利索,雷厉风行,不由得让人赞叹佩服。女儿已经是初中生了,一个人在家上网课,夫妻二人有迟没早,奋力抗疫。这两组同志配合默契,举重若轻,整整一个上午,第一组先去2号楼、3号楼上门取样,下来后,第二组上1号楼入户,留下第一组在院内现场采集,也没有商量讨论,“换防换岗”十分娴熟自然。
魏金花、田志强在隔壁农机小区完成任务,也来金源凯小区帮助工作。小魏和我点了下头,怔怔地站在一边,没有往日随意。我问她是不是难受,志强说她心情不好,上门动员被骂出来了。不过小魏很快缓了过来,到小朱跟前,问今天登记核对的情况。过后小魏跟我说:“我是生气这顿骂白挨了,骂完我人家也没做核酸。”
老天爷说变就变,前几天我们还庆幸这个暖冬,在院里呆个三四小时不觉得怎么冷,这两天气温就下降了。我也是不自觉找有阳婆的地方站,站得多了,腰有点困,就拿个塑料凳在阳婆底下坐一阵。防护服上写着我的姓名,人们看不清真面目,因为“大白”们多是年轻人,所以有事就叫我小李,其实我是58岁的老汉了。今天我觉得腿有些凉,坐在凳子上,用手搓着膝盖。
田志强说,得找个电暖宝。从门房拉出电线,放在核酸采集桌子的旁边,采集和扫码的人太冷了。是的,特别是采集人,戴着塑胶手套,不停地喷洒酒精,一人一消毒,两只手透过胶皮手套也能看出通红通红的,不停地搓手跺脚。年轻人不怕冷、不叫苦,就这么干上一段时间,会落下关节病的。
我们原来准备搭帐篷,接电暖器,单位正好准备了,插线板也有。我告诉志强,明天我负责落实。
年轻人就是机敏,我也感觉到了冷,只知道明天换条驼绒棉裤,却想不起核酸采样这些小女女们的冷。这就是麻木痴呆,老了。
晚上看了看这两天的天气预报,今天-17℃~2℃,明天寒潮红色预警,-22℃~-9℃,气温直降11度。
仍然有些比较消极的插曲。有一位四十上下的高个子男人排到做核酸却不做了。按单元、按家庭做,尽量一个家庭在一起,一个单元几户人家一个试管。排到他了,却正好10个签一管满了,需要另起一管。他觉得和别人放在一管不可靠,说什么也不做了。劝说无效。
一位将近50岁的光头男性情绪不好,非要出大门,小薛守着门,被数落得低着头走开。小区的另几个党员也都不方便去劝说。我硬着头皮到门口和他搭话,他说有要紧事,必须出去。我说理解理解,你肯定有非常紧要的事去办,但咱们今天没接到解除封控的指示,小区的居民也不同意人们随便出入。这期间他很不客气,说了些让人架不住的话。我说服自己,绝不动气,绝不争论,听他说完,我再插话解释,反正我一直点头哈腰,你也没办法把事态升级。
“你办事就得出去找人,我估计你找的人也出不来,你们也见不上面。你要是不找人,也得去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肯定也封控了,你到了也进不去,即使能进去你得在街上走吧?有巡察人员盘问你,你情绪这么激动,干扰了人家执法,你说咋办,这就没意思了吧?”
“再坚持坚持,你这么会说话占理,一看就是个精明人、讲理人。咱们不抬杠,咱再挨靠几天,消消火,做个核酸回家哇。”
我趁他话少的时候也没少跟他说。
僵持一阵,他突然转身往回走。我跟在后面,提醒他做核酸,人家连头也没回,径直去了。
安宏后来夸我,你这一箩筐话真说好了,把他的气给放了。我笑了,就咱两个人,你副主席就表扬主席哇,我是怕他一时性起,踢门砸锁,再有几个人跟上起哄,咱就没辙了。
在3号楼与4号楼之间的空地上,聚下五六个人,我见张帅过去,大概是让大家散开回家,没有效果,只好悻悻地站在一边。老李、老裴都扭过头看我,我没有动。过了一小会儿,我想还是过去吧。
几个人见我过来,反而谈兴更浓。这几个老邻居,看来平时就经常在一起闲聊,年纪大都五六十岁,其中一个50多岁的看着我说,谁敢封我的单元门,我坚决不答应,我第一个出头,我看谁敢来焊铁皮,谁敢来钉钢筋,单元门是应急通道、救援通道,你焊死有紧急情况咋办?有人突发病咋办?我真的敢跟他拼命。
另外一个头发很重的人说,前日晚上来小区喊话,叫那一管的10个人下去,真把人吓灰了,你说一下出了10个阳性,全拉走隔离,这是多大的事。现在又说是异常,异常是个啥?应该给个说法,应该给大家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