娜拉形象的演变及现代意义

女性解放与独立的问题自古有之，直到今天，又衍生出新的问题与挑战。挪威文化巨人易卜生及其作品自20世纪初被介绍到中国，至今已有过百年的历史。其中，《玩偶之家》的影响力最为显著。《玩偶之家》中娜拉的形象唤醒了中国千千万万的女性自由、平等、独立的意识。五四运动至今，“娜拉现象”一直备受关注。不论是19世纪70年代末易卜生笔下的娜拉，还是20世纪20年代鲁迅笔下的子君，抑或20世纪40年代巴金笔下的曾树生，乃至当代影视剧中的罗子君、唐晶，一代又一代的女性不断地探索并追求独立和自我价值实现的道路。本文将对“娜拉现象”进行整理和分析，在归纳总结娜拉形象模式的基础上，重点分析“娜拉”式女性无法逃离悲剧命运的主客观原因，全面分析总结不同的“娜拉形象”模式及演变，从娜拉的物质困境、精神困境及以男性为主导的社会因素等方面，深入分析“娜拉”式女性的抗争与奋斗史，并探索女性如何才能找到独立和自我价值实现的道路及娜拉形象的现代意义。

一、憧憬破灭，思想觉醒后出走的“娜拉”

分析《玩偶之家》的人物心理，文章主要从细节入手，由浅入深，逐步展开。故事刚一开始，在布置舒适雅致的房子里，娜拉哼着曲子，偷吃杏仁饼干的一举一动让观众觉得她是一个活泼、无忧无虑的家庭主妇。丈夫海尔茂也亲切地称娜拉是长不大的松鼠、百灵鸟，他们的夫妻生活甜蜜恩爱。但不容忽视的是，海尔茂虽然对娜拉宠爱有加，却把她当成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孩子来对待。他对娜拉说：“别的我不要求，你只要像现在这样，做我可爱的小百灵鸟。”他们之间的关系是不平等的，存在依附关系。从海尔茂的言行和细节可以看出，海尔茂是把娜拉当作他的私有财产来对待的。

娜拉跟女友林丹太太说起她为了拯救自己的丈夫而自我牺牲的过往之事时，让人觉得这是一件让她非常骄傲和自豪的事情。娜拉曾为了给丈夫治病，急于筹钱，无意之中留下了伪造字据的罪证。当柯洛克斯泰拿着娜拉伪造的字据，用死板的法律条文来威胁她的时候，她毫不迟疑地回复说，这个法律一定是愚蠢的，难道法律会禁止女儿想办法减少病重的父亲的痛苦吗？难道法律会禁止妻子去想办法挽救丈夫的命吗？她深深地相信自己的丈夫会支持她，但丈夫却骂她可恶，给自己丢人，说他的前程全被她毁了，甚至要残忍地剥夺娜拉做母亲的权利。当柯洛克斯泰被林丹太太说服之后，危机解除，海尔茂立马又露出另一副嘴脸，欢快地告诉娜拉，他已经原谅她所做的一切了，他知道她所做的一切都是因为爱他。而此时的娜拉已经看清海尔茂关心的只是他自己的地位和声誉，因此她决定离开，她对海尔茂说：“我还有别的同样神圣的职责，我对自己的责任。跟你一样，首先我是一个活生生的人，或者说，不管怎样，我都必须尝试着去做一个人。”她终于看透了丈夫的伪善，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出走。

全剧以娜拉的关门声结束，然而出走之后会怎么样呢？正如莎乐美所说：“我们把娜拉留在了不可知的人生野地上、对着黑暗打开的入口处，没有东西告诉她，她是否会找到通往目标的道路。蓝色穹隆不再给人安慰与遮蔽。道路漫长而且遥远，极目天涯处，邈远萧索，一条细细的线，在人的视界内看到的是天与地的交汇，孕育着和解。朝着地平线走一步，看起来像是理想的东西跟着往后退，人走入了没有穷尽的旅程中。”（《阁楼里的女人—莎乐美论易卜生笔下的女性》）

二、经济拮据，迫于生活压力又回归的“娜拉”

鲁迅先生在《伤逝》中所描述的子君是一个接受了个性解放、男女平等、恋爱和婚姻自主等新思想且具有资产阶级民主思想的小资产阶级知识分子。子君具有英勇无畏的反抗精神，她反复强调：“我是我自己的，他们谁也没有干涉我的权利！”为了争取婚姻自由，她走出封建思想的牢笼，毅然地追求自己的爱情。她和涓生同居，面对别人冷嘲热讽的言语和不屑的目光，她表现得坦然无畏。

但是面对经济问题，子君也有软弱、妥协的一面。在涓生看来，曾经勇敢的子君变得怯弱了，他说：“人们真是可笑的动物，一点极微末的小事情，便会受着很深的影响。我们先是默默地相视，逐渐商量起来，终于决定将现有的钱竭力节省，一面登‘小广告’去寻求抄写和教读，一面写信给《自由之友》的总编辑，说明我目下的遭遇，请他收用我的译本，给我帮一点艰辛时候的忙。”涓生的这些话无意当中道出了他们的生活处境异常艰辛。

婚后的子君安于现状、不追求思想的进步、缺乏共同语言，也拉大了她与涓生之间的距离。最终，缺乏责任感的涓生将子君推向了没有墓碑的坟墓。两人志趣不相投，经济拮据，也使他们彼此越走越远。鲁迅先生说：“人必生活着，爱才有所附丽。”生活的压力终将使他们的爱情消失殆尽。

子君面对不再爱自己的丈夫，最后她不得不重回到她曾经因为爱情背叛过的父母的家里去。“她以后所有的只是她父亲—儿女的债主—烈日一般的严威和旁人的赛过冰霜的冷眼。此外便是虚空。负着虚空的重担，在严威与冷眼中走着所谓人生的路，这是怎么可怕的事呵！而况这路的尽头，又不过是—连墓碑也没有的坟墓。”

三、经济独立，却依然苦苦探索的“娜拉”

《寒夜》中的曾树生，是一位接受了新式教育，读过大学，并且有独立经济能力的女性，但她却生活在一个矛盾重重的家中。首先表现在婆媳矛盾上，婆婆一点也看不惯打扮新潮的曾树生，看不惯曾树生的工作，更看不惯儿子爱媳妇胜过爱她，她希望像过去一样她具有无上的权威，能过着舒适的生活。

受婆媳关系的影响，丈夫与妻子之间、母亲与儿子之间也产生了或明或暗的不和。我们不否认汪文宣与曾树生之间存在爱情，他们曾经非常相爱，他们因有共同的理想走到了一起。但现实生活的逼迫和他们共同的理想的破灭，使曾树生对汪文宣的感情经历了从最初的犹豫到最后决绝地离开。

曾树生与儿子之间也存在着隐性的纷争，儿子不像一般家庭中充当矛盾的“调和剂”，反而加剧了家庭的矛盾。母子关系的淡漠与疏离，使得曾树生越发感觉不到家庭的温暖，就像曾树生自己感觉的那样，“回到家里来，我总觉得冷，觉得寂寞，觉得心里空虚”。

曾经的汪文宣与曾树生，是充满了理想的教育系的高才生，他们因共同的理想而结合。然而，战争的破坏让他们的梦想随风飘散，他们只能靠微薄的薪水过着拮据的让人窒息的生活。婆媳之间思想观念的不同导致了家庭矛盾重重，而汪文宣的懦弱和婆婆无休止的吵闹终于让曾树生忍无可忍，走出了家门。

鲁迅先生在《娜拉走后怎样》的演讲中提到，娜拉只能有两条路可走：不是堕落，就是回来。曾树生有独立的经济来源，她没有堕落，但为什么还是不幸呢？战争的影响固然是很大，但是倘若没有了战争，他们一家四口就能生活得很幸福吗？答案是不能，最明显的一点就在于不可调节的婆媳矛盾，一方面常年寡居的汪母以儿子为依靠，产生了变态的占有欲，不允许别人分走儿子的爱；另一方面汪母受的是封建礼教下的教育，媳妇受的是新式教育，她们之间的对抗很大程度上是新旧文化的较量，新旧交替的时代也是造成她们悲剧的根源。

如果说《伤逝》中的子君和《寒夜》中的曾树生出走后依然不能获得幸福是因为有太多的局限，或是经济的不独立，或是战争的破坏，抑或新旧文化的对抗给她们带来了重重阻力，那么放眼当下社会，没有了这些阻力，女性就一定能获得幸福吗？她们又该如何追求和捍卫自己的幸福呢？

2017年热播的都市剧《我的前半生》，女主角是三十五岁的罗子君，资深的全职太太。在丈夫的照顾下，她远离职场中的尔虞我诈，对生活的不易知之甚少。然而，让子君没有想到的是，丈夫会因为一个叫凌玲的女人和她离婚。

当罗子君与陈俊生不得不离婚的时候，罗子君终于认清，女人最傻的就是为所谓的家庭放弃工作，想要思想独立，必须经济独立，起码在曲终人散时还能有养活自己的能力，能让自己有尊严地继续生活！婚姻失败的打击下，我们看到了一个逐渐成熟的罗子君。

离婚之前，子君一直以为她生下来就应当是陈太太，其实她是在得意忘形之后，忘记了自己来时的路，她见证了自己可以低到尘土里的卑微。她反复告诫她自己，一个女人如果失去了她的丈夫，对她来说已经是最大的难堪与狼狈，她不能再出这样的洋相了。子君走出家庭、走入职场之后逐渐明白了生活的不易，也逐渐找回了她自己，她不再是陈太太，而成了真正的罗子君。

剧中唐晶与贺涵这对金童玉女非常引人注目。两人都是职场高级白领，事业有成，但经历了十年的爱情长跑，他们还是没有修成正果。在这漫长的十年当中，他们的骄傲与自尊逐渐消磨了他们的爱情。最终唐晶发现贺涵已经爱上了别人的时候，选择将戒指还给贺涵，她终于明白贺涵始终犹豫地不想结婚，原来不是不想结婚，只是不想和她结婚。唐晶作为独立干练的职场精英，即使爱情破碎的那一刻，也高傲地保留了自尊。我们也衷心希望唐晶在未来的人生中找到适合自己的另一半。

四、现代意义

不管是19世纪末期出走的娜拉，还是“五四”时期回归的子君，或是抗日战争胜利前夕的迷茫的曾树生，都没有给当今女性一个完美的榜样模型。即使到了2017年，不论是中年惨遭抛弃后又自立自强的罗子君，还是精明强干的职场精英唐晶，也没有办法给当今的女性做一个完美的示范，我们只能摸索向前。

唐晶这个人物生动诠释了当代女性在职场中的困境。如果你地位低、身份低、不起眼，别人就不好意思来欺侮你，只要你甘心做一个缩头乌龟，你就可以得过且过；然而，一旦你在职位上有所晋升，那么毫无疑问地会引来无数人跟你一较高低。如果你知难而退，他们就会欺压上来；若你对待对手毫不留情，他们又会到处煽风点火说你“心狠手辣”。如果你一味地安于现状，可能会面临失业的风险；如果你野心勃勃追求进步，也会阻力重重。当然，你的困难远远不止这些，婆媳关系、夫妻关系、母子关系及同事关系等一系列的人际关系也常常会让你心力交瘁。

当今各个领域也不乏已取得巨大的成就的女性，她们表现出非凡的才能、智慧、功绩等，谱写了新时代女性的新篇章，充分展现了当代女性的魅力与风采。但是，当代女性要时时给自己充电，努力提高自己，全面加强修养，努力将自己塑造成新世纪的新女性，努力提高自己的生活质量。正如张爱玲所说，女人固然有其自身的软弱性和不足，但是作为女人，也要敢于大胆地向封建思想说“不”，勇敢地去追求属于自己的那条道路，用自己的聪明、智慧和冷静来谋爱、谋生，在人生的道路上虽然会遇见无数的诱惑，心里会有所挣扎和动摇，但是只要拥有一颗与生命斗争、反抗的心，在不久的将来一定能为人类创造出更加丰硕的成果，擘画更加美好的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