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弹且谈朱贤杰

作者: 朱效来

琴弹得出众,出彩的钢琴家比比皆是;但钢琴弹得好,又能著书立说,笔耕不辍,成就斐然者凤毛麟角。

我听朱贤杰的琴声已有四十多个年头儿,从北京西路605弄那栋三楼老宅一架陈旧的三角钢琴里传出钢琴伴唱《红灯记》选段时,就注定了这一辈子要一直听他的琴声。那时,在他家过道的走廊上、楼梯台阶上都挤满了听他弹琴的人。在上海乐团和上海音乐学院的琴房里,人们都听过他弹的肖邦的《C小调练习曲》,即那首著名的《革命练习曲》,这是他考取上海音乐学院研究生钢琴专业而演奏的曲目。

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初,他在上海音乐厅与上海交响乐团合作演出,四十多年后,他在厦门与厦门爱乐乐团合作演出的竟然同是那首贝多芬的《第五钢琴协奏曲》,又称《皇帝》。

朱贤杰常与我谈起年轻时的往事。其祖父十七岁开始学习制作钢琴,后来他开了钢琴厂和琴行,即上海当时有名的鸣风琴行。其父朱象文老先生,是中国第一位国产三角钢琴制造者,为中国的钢琴制作事业建立了不朽功勋。在朱贤杰小时候,他与两个姐姐一起学钢琴,上课时,由两个姐姐先弹,他在一边听;轮到他弹钢琴时,因已经熟悉曲子,故上手很快。

有时候,钢琴就是他的玩具。他去钢琴厂玩儿,一部分的零部件会被他改装成手枪和小兵舰。在他六七岁时,国庆节前夜,他便前往南京西路上的琴行,睡在三角钢琴上等着天亮。少年时,他经常白天在三角钢琴上练习,晚上搭铺睡在三角钢琴上。1969年,当时在“文艺为工农兵服务”的形势下,文化局用水泥船把十台钢琴运至奉贤乡下。那时,他们上午在田间劳作,下午练琴,以至田野上时时传来悠扬的琴声,实为难得一景。

后来,朱贤杰出国深造,在奥地利师从弗莱舍曼。大师对他极其严格,要求他几天之内把拉威尔的《库泊兰的坟墓》弹出来,或者以三个星期准备一场独奏音乐会。那个阶段,朱贤杰每天练琴十多个小时,直到发烧。这种密集轰炸式的学习方式,让他迅速学会掌握作品的能力,从而熟悉大量曲目,为今后的演奏生涯奠定了坚实的基础。

他的足迹遍布圣彼得堡、里加、莫斯科、布拉格、旧金山、纽约、芝加哥、洛杉矶、波士顿、克利夫兰、林肯中心和多伦多皇家音乐学院,广受听众们的喜爱。岁月流逝,光阴似箭,阅历的丰富、年龄的增长使朱贤杰渐渐地由单一的演奏向教学、写作过渡。朱贤杰自幼酷爱文学,把阅读当作练琴之外的最大爱好。改革开放初期,我把好不容易寻觅到的世界名著《约翰·克利斯朵夫》《红与黑》等送到他手上时,他爱不释手,迫不及待地翻阅。

2009年,朱贤杰将巴伦博伊姆的《生活在音乐中》译成中文介绍给了中国读者:

我极其欣慰地获悉,我的《生活在音乐中》一书将要在中国出版。过去的五十年间,中国的音乐家和公众对于古典音乐显示了深厚而又广泛的兴趣,这是音乐所具有的普世意义的又一例证。对音乐的喜爱与领悟,是不分种族、社会或地区的。领会音乐需要人的灵性与探究。而探究的精神,事实上是追求任何学识的先决条件。

我人生的前六十五年,整个地沉浸于音乐之中,并且深为它的能力感到迷惑,它让我们认识到这么多关于我们自身,以及我们周围的世界。能够与中国读者分享我的音乐人生,对于我来说,是一种无穷的愉悦与满足。

丹尼尔·巴伦博伊姆

2007年7月

这是巴伦博伊姆为他的著作写的前言,其本人非常感谢朱贤杰的翻译,很高兴看到了他的《生活在音乐中》在华夏大地出版。这本书不仅十分清晰地讲述了音乐技巧,也能让普通音乐爱好者轻松愉快地跟随作者的文字,享受音乐。这些文字反映了作者对音乐演出深切的思索和大量的投入。他的感知、热情和专业知识都凝聚在这本书里,这对众多对音乐感兴趣的人们来说,是一次荟萃精华、回报丰厚的阅读体验。

2014年,朱贤杰出版了《琴苑走笔》,二十多万字,其中的《双子星那一颗更明亮》《色彩斑斓的浪漫画卷》《肖邦在巴黎》等文深受读者的喜爱。同年,他翻译的《当代俄罗斯著名钢琴家访谈实录》将一大串让人眼花缭乱的钢琴家介绍给读者,如拉扎尔·贝尔曼、吉洪·赫连尼科夫、尼古拉·彼得罗夫、弗拉基米尔·克莱涅夫、埃米尔·吉列尔斯、安德烈·加夫里洛夫、埃利索·维尔萨拉泽、格里戈里·索科洛夫、斯维亚托斯拉夫·里赫特、米哈伊·普雷特涅夫、德米特里·巴什基洛夫、罗季翁·谢德林……其中,里赫特强烈的个性、威严的气质、自然的风度、质朴的表情令人震惊与狂喜。

2020年,为纪念贝多芬250周年诞辰,朱贤杰又出版了《贝多芬钢琴奏鸣曲新解》,为喜欢研究贝多芬的人们提供了一部优秀的参考书。

音乐与文学同是造物的赏赐,是人的精神的摇篮。二者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其实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相互渗透,融会贯通。

钢琴音乐是人世间美好的事物,也是这艺术世界中能代表灵性的事物。它调动起人身上所有的生命能量,引领着我们在某一瞬间抵达生命的高潮。一个人所经历的种种磨难,都可以在这一刻达到释放。这是钢琴艺术的魅力,也是生命本身的重要意义。

如今,在美丽的鼓浪屿,在著名的钢琴家殷承宗的故乡,朱贤杰在培养新人。在鼓浪屿钢琴学校的几年时光里,他教授的学生许多考入了上海音乐学院和中央音乐学院,也有不少佼佼者在国际和国内的钢琴比赛中获得好名次。相信在朱教授和其他众多伯乐的谆谆教导下,国家会继续涌现出如傅聪、顾圣婴、周广仁、殷承宗、刘诗昆、郎朗、吴牧野、王羽佳一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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