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镰刀
作者: 孙猛母亲是一个朴实的农村妇女,她用过的农具有很多,如锄头、铁锹、连枷、扁担等。但是,陪伴母亲时间最长,和母亲最有“感情”的还是镰刀。
镰刀,又叫“割刀”,呈月牙状,由刀片和木把儿构成,是最常见的农具。在鄂北山地,它有非常广泛的用途:割麦子和稻谷,砍棉柴和芝麻,打柴火和猪草,等等。记忆中,母亲的镰刀总是锃亮锃亮的,刀把儿上的木质被汗水浸染得油光可鉴,锐利的刀锋还有个小小的缺口。春天,母亲握着镰刀、挎着竹篮去山坡寻找美味;夏天,母亲扬着镰刀,顶着烈日将成熟的麦子和稻谷全部击倒;秋天,母亲挥着镰刀,戴着手套吃力地砍掉棉花田里的坚硬的棉柴;冬天,母亲提着镰刀,冒着严寒去水塘边收割迎风舞蹈的芦苇。一年四季,母亲都离不开镰刀,用它收割着一家人的温饱,收割着一家人的希望。
给我印象最深的,还是母亲带着我们割麦子的情景。五月底,麦子熟了,麦田里一片金黄,如无边的金色海洋。一阵南风吹来,麦田中漾起了层层波浪,微微弯曲的秸秆上挂着蓬松的穗头,麦穗颗粒饱满,鼓鼓的,像要爆裂开来。“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我不由地背起了白居易的诗句。
开镰之前,母亲照例要将家里的镰刀都磨一遍。磨镰刀,看似简单,实则不然。不会磨,越磨越钝,镰刀和磨刀石要成一定的夹角,不能大也不能小,否则既费力还磨不快。母亲先用手撩些水洒在磨刀石上,然后一手握着把儿柄,一手按住刀片,用力地磨起来,边磨边撩水,磨了正面磨反面,动作轻盈,节奏明快。磨刀石和镰刀摩擦发出的“滋啦滋啦”声,像美妙的音乐。大约个把钟头,几把满是铁锈的镰刀被母亲磨得银光闪闪。
第二天一大早,我们一家四口来到麦田里。一轮红日刚冲出地平线,把万道霞光射向大地;天空没有一丝云彩,一阵凉爽的微风扑面而来,麦子们连连向我们点头致意。母亲先割掉了横卧在田边和角落的麦子,一道道麦垄轮廓分明。“我和你爸一人两垄,你和你哥一人一垄,上午割完。”母亲对着我吩咐之后就正式割起来了。割麦子不仅是个力气活儿,也是个技术活儿。只见母亲右手执镰刀前伸钩住二三尺远的麦秆,左手反掌虎口朝前顺势一推,一大把麦子被拧在手中;接着,母亲用右手的镰刀刃口向下一抽,“嚓”的一声,麦子就应声倒在了她的手中,再用手里的这把麦子推着攥上第二把,镰刀再一抽,第二把麦子也进了手中。母亲可以连续割三四把,手中的麦秆扔在地上不松不散。我和哥哥学着母亲的样子去割,可割上两把便撑不住了,用了吃奶的力气才放倒这些家伙,扔在地上还一片散乱。我吵着母亲要换镰刀,母亲笑着说:“人不中,扯西东。”说完便把镰刀递给我,可是母亲的镰刀到我手里还是不好使,而我的镰刀到母亲手里又变得轻巧自如。割了约两个小时,太阳已经升到了半空,麦田里热浪滚滚,像个蒸笼,没有一丝风,汗水从额头流向下巴,滴到泥土里。天越来越热,腰也越来越疼,站起来就不想弯下去。“妈,我腰疼,不想割了!”我大声嚷道。“小娃子,哪来的腰,老俗话,‘细伢无腰,克马无颈’,‘快割快打,麦粒不撒’。”母亲一边说,一边示意我去田埂上坐一会儿,并转身走到我这一垄,两腿分开,躬着身体,弯着腰杆儿继续割起来。我坐在田埂上,看着母亲在毒辣的太阳下弯腰割麦的身影,顿时感到她越来越高,越来越大。
白云苍狗,世事变迁。一转眼,母亲离开我们整整二十六年了,母亲用过的镰刀在老家已经找不到了,可我每次回到老家,总是要到房前屋后翻一翻,总是要到母亲曾经割麦子的田里转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