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汉印象

作者: 邱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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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武汉江滩

文化是自然的人化。美学理论将美的形态分为自然美与艺术美,二者之间的区别在于,艺术美直接凝聚着人类劳动和智慧的结晶。“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因为我对这土地爱得深沉”“水是眼波横,山是眉峰聚”……长三角的烟波浩渺亦是人类社会实践漫长历史中审美主客体关系的建立。

“我住长江头,君住长江尾。日日思君不见君,共饮长江水”“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唯见长江天际流”“丈夫当朝碧海而暮苍梧”,历代文人对长江的情怀囊括着至死不渝、万死不辞的景仰。长江是中国第一长河,世界第三长河,全长六千三百多千米。发源于青藏高原唐古拉山的各拉丹冬主峰,干流所经省级行政区总共有十一个,自西而东依次为青海、西藏、四川、云南、重庆、湖北、湖南、江西、安徽、江苏和上海,注入东海。长江支流和湖泊众多,旅游景观十分丰富。

亚里士多德认为,自然环境是物质世界发展的第一动力;孟德斯鸠在《论法的精神》一书中阐述了关于社会制度、国家法律、民族精神系气候本性和土地本性,也系统地提出了地理环境决定论。地理环境的多样化决定了精神文化的多样化,早在春秋战国时期,我国各有特色的区域文化已经大体形成,长江流域上游为巴蜀文化,中游为楚文化,下游为吴越文化。

我则成长于长江中游的楚文化中。我的历程沿着长江流域,也还算简单明朗。铁轨一站一站的,总有些穿江而过的时刻,让我觉得离家并不远。

(一)武昌江滩

回武汉以后,习惯了每周看一次电影,看完再从户部巷走到武昌江滩。阳光很好的时候,河流金澄澄的。

不在海边的日子,听听江水也是美好的。我很想找个拟声词表示,从abcd到bpmf,还是“哗哗”吧,如果不是h的舌根清擦音,就是法语哑音h的演变。

喜欢什么风景,就要深究,我就是这么单调无趣简单执着……

我想去一个温暖的海边待个完整的寒假,厦门也好,泰国也行,研究一下海怎么发音,江怎么诉说,有没有什么不一样……

(二)安静的日子

五天了。每天卧室—厨房—书房,与外界的联系就只有门口的“丰巢”快递柜和山下的超市。

一般五个工作日就算一周,特别想走走,散散步……本来想去武昌江滩逛逛,父母极力反对,他们就我一个女儿,为了老人们脆弱的灵魂,我妥协了。

山下的街上,我除夕买酒的那家超市也歇业了,灯还是亮着……本来老街是狭窄拥挤的,这几天忽然觉得空落落的街道很是齐整敞亮,微雨涤荡之后还有点儿文艺了,所有的烟火气都散尽,只留得老街入骨的浸润。

如家,银行,药房,别处都是不营业的,就它们还继续。我承认,我毫不润色的摄影水平只能勉强写实,并不出众的画面看起来莫不寻常而庸俗。于我,却是一种有温度的美,饱含了岁月的穿梭与停泊。

我从未见过粮道街上空无一人,见过之后,竟然爱了。我见过无数次高校的人来人往,空城于我,只是常态,就像等到海天一色的某个瞬间,或是像潮汐退去的某处沙桥,最陌生的一点儿熟悉。

(三)江滩日月

很多时候,看着一澎汪洋,就想埋进去—海水也是,江水也是,湖水也是。不因为欢喜或是伤悲。我游过几处海,除了马来西亚的骷髅岛太过湍急,只敢沿着岸边扶石而行,深不见底的黑暗神秘不能诱惑我,诱惑我的,只是澎湃。

江滩,我来了一次又一次,此处最伤心的人不是我。我无所谓,和我到过江滩的,迟早都是别人家的,我已经习惯了。

“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江边飞鸟还是有的,它们和我一样向往自由,关不住的。艳色的夕阳散开,目之所及一片粉色晕开,江上、桥上、船上、楼上,一层层的,渐进色把城市装点得格外好看。

月亮一点点亮了,弯弯的笑脸一样,给蓝到灰色的天上淡下去的云,点了睛。

我在这里看着,看着,不舍归去。

爱不爱情,有什么关系,走走看看,风景越来越入我心。

(四)不够爱的蜡梅

春天还是该有春天的样子。封城锁家的日子,有一点儿阳光,我就稳不住神儿。

家里的蜡梅香了很久,却是不喜无感。花该有花的样子,娇滴滴的、鲜艳艳的、柔柔弱弱的、娉娉婷婷的—蜡梅不是,太土腻,太陈旧,太厚重,糊糊搭搭,也不清爽。

前几日,阳光奇好,对面的猫猫狗狗都万物复苏般慢慢踱步。很多年来,那只白色的加菲总是在那里—我看书,它看我;我看它,它看我;我看一个小时一动不动,它也看一个小时一动不动;我看一天一动不动,它也看一天一动不动。我觉得它出门了,我也要出门。

走到江堤旁的时候,我嗅到一阵浓烈的芬芳,定睛回望,还是蜡梅,一树的不显眼,却是狠了命地蔓延了整片的冷梅热香。

同学会时留在家里的啤酒喝完了,我只好骑小电瓶车去超市。路过母校“湖大”,我还在看合伙人大厦,还在想一些人事—又是一阵强烈味道,我知道,还是蜡梅。其实街道上冷冷清清,初春的感觉很淡薄,小小的雏菊单调的黄,浅浅的,撑不起一整个悲伤的春天。

回家以后,我再看看,还是不好看。前几年淘过极珍贵的花瓶,看上去还贵气一点儿,但家里吵吵闹闹的,都砸碎了。剩下的普普通通的瓶子,配了普普通通的花,也是合适,就是心里挥不去那抹印象。怪我,还是怪我。

(五)武汉关的钟声

上午。在二十四楼的办公室有一整面的窗,能见度还是可以的,敞敞亮亮。清清爽爽不刺眼的阳光里,感觉天不是那么远,城市干净通透,高楼有高楼的气派,低楼有低楼的规整。很意外的,我居然听到了武汉关的钟声。

朋友告诉我,平日里是听不到的,武汉寂静了,钟声就有了。我知道,作为一个武汉人,我应该先写一大段忧伤的文字;作为一个伤春悲秋的弱小女子,我也应该一如既往地沉溺一阵时间肆意流淌的青春阑珊的惊慌。但是,我感到的竟然是如同儿时听到祖父家古董的座钟和少年时校园的铃声般的振奋。

我知道,不是城市,不是国家,甚至不是任何的区域街道,或者家庭需要我,而是我需要做点儿什么,哪怕是再微不足道的细碎。

(六)花间一壶酒

花间一壶酒,独酌无相亲。

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饮,影徒随我身。

暂伴月将影,行乐须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凌乱。

醒时相交欢,醉后各分散。

永结无情游,相期邈云汉。

—李白《月下独酌》其一

如果没有这一江水,我怕是活不下去。站在水边看江水漫延,就感觉好幸福了。阅江廊那里有我最喜欢的一处屈原像,也已经封栏。保安大哥并不凶地说:“你还不回去啊?”我只是笑,他也不撵我,但是隔着栏杆,听不到春江水拍,我是不愿意的。

整条沿江的绿堤,花都开好了。红的茶花,橙的菊花,黄的迎春。有没有人观赏,它们都开好了,一簇一簇,挤挤拥拥的。还好有我,我会记得这个春天的所有存在。可惜通往水面的路也全封了,我和那些小野花一样,隔着江滩,伫立着。

两岸的楼还是灯火辉煌,我却是一天一天的,看不到边。船上有阵阵的声音,我的华为手机很给力,我看到的是两个穿着黑衣服的年轻男子。我不知道,他们守着不会开的船还住里面,是为什么。

大桥上的火车也还是行进的,可惜谁也不能带我去我要去的地方。

酒快喝完了,我得回去了。流水账记着的感觉总比凝滞的要好。这一江春水哗然,莫不是我仅有的慰藉了。

(七)我要活下去

我再一次出门逛江滩,我一度想骑车去荆州。天真如我太乐观,我一直以为熬到二月底就差不多了……

我此生从来没有争取成功过什么,有工作还好一点儿,夜里翻涌一下情绪也就可以了;没有工作的时候,度日如年。

我看的书也不少了,这几天看的是梁凤仪的《我要活下去》,各种文本都劝诫女人要坚强。但是,这么多年,我学会了不像祖辈父辈的女人们一样,为个谁不回家就睡不着,电话一小时一小时地打着,怪嫌弃的。我还是做不到,人和人的差距不需要一百天,随随便便的,就隔成了天堑。我心里慌。

此生我也没做什么有担当的大事:第一件莫过于母亲确诊肿瘤疾病的时候辞掉工作去赚钱,第二件莫过于我的小加菲,为了救它,一周没睡的我出了事故—还好,我们还活着。

此时此刻,涨潮的江水已不见月前的石滩,只有短了很多的石阶泡在永不停歇的江水里。

我知道,我也得趁这四个月做点儿什么,固化我赖以生存的学业和事业。但是,思念一如漫无边际的江水肆意流淌,再年轻一点儿,我会豁出去,骑行回去—但我没有。

像我这样感性大过理性太多的人,要怎么样抑制,才可以安静地看书?我想,只能是,阅这一江水,缓缓成长。

(八)孤星血泪

今天开始看《孤星血泪》,压抑得不得了。

江滩还是那样,每天都一样的不徐不缓,有几艘船过去了。我偶尔会情绪波澜起伏,想些有的没的。但是事实是,某种意义上,我的顺当生活是用我很在乎的命换来的—我本应更慎重一点儿珍惜它。

可是,轻浮如我,沉重都不过玩笑戏谑一般,就那么淡淡而过。

我看着对面江岸楼房的灯闪闪烁烁,没有星星的时候,它们闪得挺好看的。我的记忆和感情还是停滞的,悲伤却是与日俱增的。虽不是“江枫渔火对愁眠”,但毕竟只有我一个人,或许那万家灯火里也有某户人家,也会有我听不懂的哀伤。

我真的很想找个出口,某条出路,若是顺着一江水游到上游也好啊,我还要等太久太久,遥遥无期……

(九)永隔一江水

“我的生活和希望,总是相违背。我和你是河两岸,永隔一江水。”

这几天,我的脑海里一直浮现这样的歌词,今天总算找到演唱者的名字。游者看江,总是合情合理合法的,也多了几分底气;那几个兵哥哥也能保障我的安全,我就壮了胆子多喝一点儿吧。

重温了很多遍的《十日谈》,再读更是难忘。论文改了十几遍,改不下去就在江边畅饮。喝完回去再改吧,总不是一辈子的事。

今天的心情和大多数时候一样,没有大悲大喜,大起大落;今天的江面也和大多数时候一样,翻涌着一成不变的调子,荡漾着百转千回的涟漪;今天的桥面也和大多数时候一样,穿梭着稀稀疏疏的车辆;今天的楼面也和大多数时候一样,闪烁着夹红带白的灯光。

(十)路上

本来想先上班再写几句,可这梦一般美好的情景若是不记下来,我怕就找不回来了。

珞珈山的鸟真是太可爱了,“叽叽喳喳”“啾啾吱吱”地一路欢唱着,很是动听;摇来摆去地雀跃也没个队形了,见着人就是那么一窝涌出又各自散开,像放烟花似的,散播着欣悦的气息。

我从巴山茶馆来的时候已是欣闻了许久,忍住了抒情的冲动,等到了武汉大学(简称“武大”),怎么也是忍俊不禁。大好的生态,大好的春色:红的牡丹杜鹃,紫的蝴蝶兰,都是那么惹人,连那褪了色的黄玫瑰,也是怜香的,那抹淡得好像被雨水洗薄了的鹅黄恨不能是泛了白。

再看“武大”的校训—自强、弘毅、求是、拓新。字也似洗过的,很清新干净。院子里小株的梅,点点玫红、桃红,好似呼应。

东湖的好看就不用我着墨了,“武大”的樱花应该还没开这么快,我还得赶紧去上班了……

(十一)烟波江上

论文还差六百个字,不太心忧焦虑了,就想趁着下班回家在江滩完成。风很有些大,还是回去再写。

风很大,江的述说是“呼呼哗哗”的。旋涡圈圈层层,有井口那么大—渐渐地,比井口更大了。桥上的灯五彩纷呈地跳着转,闪闪烁烁,对岸的楼房也是,没那么多颜色,但也是亮亮堂堂的。

有的树上开了花,很像菊花,但一定不是,我也没太探究它们的名字。有的树叶已经全换了,还是婆娑着,把观景台上高六米、重二十吨的纪念碑衬得更是繁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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