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析戴维·洛奇《好工作》中的女性主义
作者: 吴秀灵戴维·洛奇是一位知名的作家和评论家。《好工作》是戴维·洛奇的“校园三部曲”之一,充分展现了女性主义思想。“女性主义”一词最初产生于19世纪80年代,旨在反对对女性的歧视,争取男女平等,努力使女性获得与男性同等的社会地位和权利。当然,女性主义文学及其相关作品与女性主义运动有着密切的联系。弗吉尼亚·伍尔夫是20世纪著名的女性主义作家,其女性主义思想主要表现在《一间自己的房间》中。在此部作品中,她提出:“女人要写作,需要有一间自己的房间,和每年500英镑的收入。”
到了20世纪70年代末,女性主义的发展不仅使女性作家更加关注女性本身,男性作家也开始重新审视其作品中的女性形象。小说《好工作》不仅反映了20世纪80年代中期英国学术界和工业界的社会现实,还展现了当时英国妇女运动发展的一个侧面。戴维·洛奇塑造了鲜明的女性形象并将女性主义的思想贯串作品的始终。他塑造的女主人公罗玢是个典型的女权主义人物,其平权意识、职场能力和情感生活的展现都与传统女性截然不同。本文将试图从女性主义的角度分析《好工作》中罗玢的平等与权利意识、两性中对待情感的态度,以及其职业中的优异表现。
一、罗玢平权意识中的女性主义分析
就其外在形象而言,罗玢具有明显的男性气质。在《好工作》中,“罗玢”这个名字原本是一个男性的名字,仅从名字就经常被误认为是男人。而名字的设定体现了女主人公鲜明的性格特征和男性气质,有别于传统的细腻温柔的女性形象。此外,罗玢的言行装扮也展现了她潇洒的气质。她常常按自己的喜好穿着,优雅也好,中性也好,从不刻意取悦男性。文中写道:“其实对她的发卷她没有多少办法,除了时不时地狠心地剪短;那只是为了显示她觉得它是多么不适当地表现了她的性格……她给自己穿上不透明的袜裤,一件宽大的棕色花呢裙子和一件编织得很松的有着橙、绿、棕三种柔和色调的毛线衣。”因为“她知道自己被注视时对她的关注离不开她的外貌:她是因为并通过她的装束才得到人们的评价、尊重和渴望的”(西蒙·德·波伏瓦《第二性》),所以她通常穿宽松的深色衣服,这不会凸显她的“女性注意力”,她不打算凭借自己清秀的面容和美丽的身材在工作中获得优势。她认为,服装有遮蔽身体的作用,传达一个人的身份、职业和感觉之类的信息。
“女性主义理论致力于实现女性在政治上和智识上的平等,它根植于并捍卫争取平等、自由和正义的运动。”(凯茜·E.弗格森《当代女性主义理论》)这一点在罗玢身上可谓体现得淋漓尽致。当她走进工厂,发现墙上到处挂着色情海报时,她质问维克为什么没有对画采取措施。显然,这些挂在墙上的画像是对女性的侵犯,是一种男性集体无意识的体现。她认为这些画特别下流,特别令人失望。她在会上“舌战群儒”,据理力争,认为对“妇女身体的不正当利用是原则性问题”。她毫不掩饰地表明对色情挂历持无谓态度的男性同事的鄙夷。她对色情照片的愤慨态度与谢莉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谢莉竟然想把女儿的照片做成工厂的挂历,做成一本满是低俗照片的相册。
当她知道她的学生玛丽安找到了一份模特方面的工作时,她感到担忧。但当玛丽安解释说“不是色情方面的,她又感到如释重负”。然而,当玛丽安回答说是“一种内衣模特”的兼职工作时,她感到胸口很闷,喉间哽咽。她“站起来把万分惊愕的玛丽安·拉塞尔抱在怀里”,给玛丽安两周的时间作为宽限去完成作业,此处又展现了罗玢作为女性特有的温暖和细腻。当然,不仅只是同情,怀着满腔的愤慨和无奈,她感受到男女之间的不平等,认为“社会似乎是剥削压迫年轻女性的巨大阴谋集团”。此处,她为身处劣势地位的女性表达态度及关怀;作为女性,她非常明白她的学生在社会上找兼职时所面临的困境。不管是反对张贴色情照片还是对学生的深切的关怀,都是罗玢在男性面前争取对女性的尊重,争取女性地位,争取平权的一种体现。
女权主义的代表人物罗玢在竭力维护妇女权益的同时,也非常关心族裔权益。在罗玢看来,有色人种也应当享有平等的权益,拥有平等的发展机会。参观工厂后,在没有正当理由的情况下,维克决定解雇亚洲工人丹尼。为了维护丹尼的利益,罗玢试图说服维克。她甚至直接向维克发问:“我觉得一整套安排都有种族歧视,有色人种有当经理的吗?”她认为,她不能袖手旁观、坐视不管,让事情任其发展且无故解雇是荒唐的。此举恰符合生态女性主义,人与自然和谐共处、人人平等的整体发展观,文中的丹尼也恰符合生态女性主义的批判视野所涉及的二元论中的其他弱势群体。为了正义和平等,她敢于公开与领导叫板,指责老板缺乏能力,有失公平。她勇敢地表达自己的立场,被赋予平等对话的权利,而非传统角色中常处于失语状态的女性角色。她用实际行动去维护她的平权意识。她愤然离开会议表明自己的立场,接着不断询问打听丹尼的详细信息,并决定再次赶往工厂将此计谋告知丹尼。她忍受着工厂的噪声、昏暗的环境及工人们的吆喝声,勇敢坚决而又惶恐地独自前行,寻到丹尼告知他小心被解雇的陷阱。从这些行为中,我们看到了一个与众不同的具有男性气质的女性,一个争取平权的具有正义感的女性。表面上看,她的穿着打扮很随意洒脱,以中性居多。然而,面对不公正、不平等,她又如此冷静、勇敢、坚定。
二、罗玢情感观念中的女性主义分析
在《好工作》中,不同人物之间的关系展现了自由恋爱意志和开放的性思想。在20世纪20年代,女性思想进一步解放,自由恋爱甚至性解放成为时尚。这些现象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性解放和女性地位的上升,女性在两性关系中也不再是被动的、传统的、依赖的角色。
戴维·洛奇在《好工作》中提到,关于罗玢和查尔斯,我们很难描述他们的关系。他们并没有结婚,但与很多婚姻相比较则胜似婚姻。他们同居在一起,“在罗玢出去从事公益活动时,他把套房管理得整洁有序,她一回家总有一杯可可茶或一碗汤准备好等她”。尽管住在一起,但他们对同居生活没有很大兴趣。同居期间,各自也都有机会与他人开展新的“关系”,但他们没有。值得一提的是,当他们试图分开生活时,罗玢有过两次偶然的“异性接触”,但并没有接受新的同居恋人。分居期间,他们仍然保持着联系,也偶尔幻想着肉体接触,这同样反映了罗玢对性的开放态度。
事实上,双方父母都期望他们步入婚姻,但罗玢断然拒绝了这个建议,她认为结婚无异于放弃自己的事业,这恰恰符合霭理士的婚姻观。霭理士认为“性道德论”有几个基本理论:第一,婚姻自由;第二,女性经济独立;第三,不生育的性结合与社会无干;第四,女子性责任自负自决。在《好工作》中,罗玢不愿意遵从传统赋予女性的“义务”,不愿意像她的母亲一样做一个“房间里的天使”,她认为结不结婚,生不生育是她的权利,她不会轻易按照别人的意愿去作任何决定。归根结底,这段别扭的关系只是为了“满足一种共同的肉体的需要”。这是一种奇怪的关系,“不是婚姻,不是同居,不是谈情说爱。更像是离婚,双方偶尔来见见面,没有任何附加条件地寻求陪伴和性快感”。就连罗玢也分不清这是现代解放的浪潮,还是道德的沦丧。在证实查尔斯的不忠后,罗玢只是感到了一点儿伤害和沮丧,随即决定在和维克出差的时候宣布自己的性爱独立。于是,在迪斯科舞厅跳舞时,她和维克完全沉浸在暧昧的二人世界中。她主动上前吻了维克,这让维克大吃一惊,她甚至大胆地提出要与维克发生关系。此处,罗玢显然扮演了一个主动大胆的女性角色。在男女关系中,她是决定能否和对方发生关系的掌控者和主导者,而不总是男人的追随者和两性中的“他者”形象。当他们在电梯里,她碰到他的目光时嫣然一笑,便举起他的手揉搓她的脸蛋儿,罗玢感觉就像看着一个木偶被人摆弄。此处作者向我们展示了一种女性不受男性支配,甚至男性也可以像木偶一样被操纵的关系,打破了传统男父权制的权威。当然,此处并不是试图挑起性别对立,激化两性矛盾,认为女性地位高于男性。实质上,女权主义理论对二元论思维持怀疑态度。女权主义理论家认为,二元思维不可避免地犯了同样的错误,即机械地简化了一个复杂的领域。此外,在二元论思维的视野下,双方始终是对立的。这从长远来看,很容易形成一种等级制度,在这种制度中,占优势的一方总是比对立的一方高。他只不过是在令自己神魂颠倒的女人面前表现得卑微,不知所措;回到家后他又是另一副面孔,以冷漠、敷衍的态度对待妻子。
罗玢的女权主义形象还体现在她从不让自己陷入别扭的、变质的情感纠缠中。得知查尔斯出轨后,她选择了冷处理。面对维克的深情与迷恋,她也毫不犹豫地直接表明自己的态度。约会过后,罗玢给维克留了一个便条,第二天一早便独自回到卢密奇的家中。她果断地拒绝维克感伤的表白和纠缠,强势地禁止维克提起任何有关那晚的事。对她来说,她只是喜欢上了维克,在荷尔蒙及受伤情绪的双重作用下,和维克发生了关系,她并没有考虑和维克有未来。为了躲避维克的纠缠,她去父母那里度过剩下的复活节假期。她从来不读维克写的信,维克甚至提出和他妻子离婚,和罗玢再婚,但都无济于事,她把维克对她的一切想法统统扼杀在摇篮里。
文中的罗玢经过深思熟虑后,可以坚决地说不;她可以自如地掌握自己的爱情状态;她拥有绝对的话语权,拥有独立的人格。她不会因为自己的女性身份而做任何想当然的“女性该做的”事情。她处于一种平等的两性关系中,这正是女权主义者所倡导和期待的。罗玢所展现的关系态度恰恰也批驳了弗洛伊德的“女性的身份依赖于男性,她们的一切活动服务于男性”的理论。
三、罗玢个人能力中的女性主义分析
在学业及工作方面,罗玢同样展现了女性主义倡导的优秀品质。“自由主义和启蒙思想认为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自主的、独立的、有理性的个体。”(谭波《美国当代女性主义艺术理论研究》)在校期间,她的自我意识和主体意识就很强,她目标明确,见解独到,对要事立场坚定。她积极乐观,内心充盈着对世界更美好的愿望,当然,她也有着常人都有的焦虑和不安。她选择苏塞克斯大学,而不是在她高中时所提倡的牛津或剑桥大学,是因为前者“被认为是振奋人心、富有革新精神的学习场所”。在研究生期间,她刻苦学习,获得了国家奖学金。同时她也积极投身于社会活动,“声援诸如堕胎、动物权利、国家教育和核裁军之类的进步事业”。新学期上班的第一天,她就主动请缨,坚决反对裁员。此外,作为一个进步的女权主义者,她热衷于学习研究新思想,喜欢研读弗洛伊德、马克思和卡夫卡,钻研拉康和德里达的理论,“直到她的眼睛充血,脑袋发疼”。
入职前,她已经在学术期刊上发表了多篇文章,她出版的书也受到了好评。她希望自己的女性身份被认同、自身价值被认可,并且发挥女性在社会中的价值。她在大学任教授时,也表现得比她的同事更有能力、更努力,因此获得了更多的成就。正如19世纪上半叶女权主义者倡导的主要活动一样,“首次提出‘妇女解放’;争取选举权、财产权和子女抚养权;争取获得更多的高等教育,更多地进入传统男性的职业(医生、律师、记者等);争取成立工会,保障女性劳工权益”(朱刚《二十世纪西方文论》)。除了学生时期积极参加的社会活动,罗玢还加入了剑桥大学的一个妇女小组,该小组的信条便是“妇女必须把自己从男子的性爱庇护中解放出来……女人可以爱别的女人,也可以爱自己”。毫无疑问,该妇女小组充满了明显的女权思想,它的存在是女权主义最好的证明。在职场,她同样专注负责,深受同学和同事们的喜爱。她认真对待所有的工作,尽管她既要领导研讨会,又要参加委员会会议。她用实际行动证明女性在职场可以和男性一样优秀,她用她的努力使其成为系里不可缺少的一员。虽然她知道她哥哥的女朋友德苾比她挣得多,但她坚持自己的想法,说自己只想教“妇女研究”和“后结构主义”,在她哥哥眼里,她同样是系里最有才华的人。总之,在职场中,她是一位得到各方认可的聪明能干的女性。不仅如此,她还鼓励维克的女儿上大学,接受更好的大学教育,哪怕只是在开放大学,这一诉求同样符合女权主义者争取更多高等教育机会的夙愿。
和多数女权主义者一样,罗玢也是一个积极向上、有上进心的女人。为了争取工作机会,她通宵熬夜打印文稿准备发表,不放过每一个学习、进步、开阔视野的机会。女性主义追求的是男女平等,也是“倡导男女合作的、伙伴关系社会的到来”(佟新《社会性别研究导论(第2版)》),并在此基础上进行平等对话、平等交流,通力合作完成任务与挑战。她跟随维克在法兰克福做生意的时候,协助完成了一笔交易,为公司节省了一笔不小的开支,彰显了自己的女性智慧、敏锐的洞察力及语言能力。除了积极有能力,罗玢的独立与清醒同样不容小觑。当她得知将从叔叔那里继承一笔遗产,母亲劝她放弃工作,依靠这30万澳元度日时,她并没有沾沾自喜、乐不可支,而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工作,而后用这笔遗产为维克投资。她积极努力,为了追求更崇高的精神而奋斗,也深知自身所肩负的对工作和对未来的责任。最终,她获得了继续在卢密奇任教的机会。
概而言之,罗玢具有诸多女性主义的特质,她的看法及行动也完全符合女性主义的主张:她热衷于参与教育、种族主义、政治、女权领域的各种运动。她独立、聪明、负责,在自己的专业领域很受欢迎。她不断致力于提升自己,帮助身边的人。可以说,她是一位优秀的智慧的女权主义者,有着让世界更美好而奋斗的信仰,有着捍卫平等、自由和正义的坚定信念。
本文主要通过女性主义的理论及指导思想分析了罗玢的人格特征、平权意识、情感观念和职业能力。罗玢一出场,她的外在形象与举止便独具一格,不同于文静、柔弱刻意突出自己女性特质的传统女性形象。19世纪,西方的性解放及恋爱自由的思潮,使她在两性关系中能够保持清醒与理智的头脑,不会在情感世界中迷失自我、无所适从、感物伤怀。另外,她本身又是一个追求自由、正义平等、不盲目依赖男人的自信女性。她在许多方面甚至比男人更有能力。在工作中,她理性而沉稳,自信而负责,同时对她的学生及弱势群体又那么善良、温柔、富有同情心。她完美地诠释了20世纪80年代新女性的形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