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狂欢化角度分析马克·吐温的《卡拉维拉斯县驰名的跳蛙》

作者: 狄慧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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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赫金提出的狂欢化理论催生了更多的狂欢文学,而狂欢化的本质,就是生活的狂欢,是狂欢节的本身。在中世纪晚期的欧洲,狂欢节成了人们生活的重要仪式,这个节日,使人们脱离了教条和常规,肆无忌惮地打破等级和阶级。这个节日一般会维持将近三个月的时间,这其间人们自由说笑,尽情舞蹈,纵情狂欢。狂欢节的重要特点是欢笑,是一种人际关系的打破和再生。在狂欢文学中,戏谑和讽刺成了主要的语言风格,人性被加冕或脱冕,生活成了表演,全民都是演员。

《卡拉维拉斯县驰名的跳蛙》是马克·吐温的著名短篇小说之一,这部小说的狂欢化更加耐人寻味,不同于其他的狂欢化文学作品。这篇小说的氛围并没有体现传统观念中的狂欢,更多的是内涵的狂欢和人性的脱冕,似乎是在现实生活,又似乎是在平行世界。比起气氛的营造,这部小说更像是在读者的心中营造了一个呼之欲出的狂欢世界,是心灵深处不动声色的狂欢。

一、狂欢之下人性的脱冕

倾诉欲望本身对人们的生活很重要,是人的正常生理需求,但在这篇小说中,西蒙对讲故事的欲望超出了正常的界限。这本身就是一种执拗的欲望,这种欲望的背后是人性的释放,是近乎狂欢的释放。虽然西蒙只是一个讲故事的人,但作者并没有轻视这个人物的塑造,而是把他看作一个狂欢内涵的制造者。作者塑造西蒙狂欢的形象来源于三个对比。第一个对比是西蒙的回答与“我”提出的问题之间的对比。一个朋友让“我”去打听列昂尼达斯·W.斯迈雷的下落,但西蒙不顾“我”来访的目的,强迫“我”听吉姆·斯迈雷不相干的故事。为了防止“我”逃跑,西蒙把“我”逼到了墙角,这种近乎疯狂的倾诉欲望在生活中本身很少见。虽然在气氛的营造上作者依然延续了自己严谨之下的诙谐,但这种近乎疯狂的举动,本身就是狂欢节理念的一种延伸。第二个对比是西蒙讲故事的方式和内容之间的对比。西蒙的故事很可笑,但他非常严肃,眉头紧锁,脸上没有笑容。他说话的声音很平稳。他看上去严肃而真诚,似乎在做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叙述者的严肃性和内容的荒诞性形成了鲜明的对比,这种对比的形式也是狂欢化常用的一种形态,在二者的对比之间,使狂欢的矛盾双方越发明显和激烈。第三个对比是西蒙对讲故事的态度和听者“我”对此的态度。西蒙很严肃,把讲故事当成一件重要的事情。然而,“我”厌倦了与自己无关的事情,而“我”出于礼貌不得不忍受。在文章的最后,在西蒙离开后,“我”从这里跑了。这个对比既是倾听者对狂欢的态度,也是狂欢过后最终要走向平静的暗示,还是对生活本质的回归。

吉姆·斯迈雷对待赌博的严肃而执着的态度构成了小说中另一个重要的狂欢因素。赌博的孤注一掷和不计后果是一种本质上的狂欢,是对现在生活的反抗。在跳蛙比赛中,吉姆·斯迈雷帮助参赛者寻找一只可以在场地上赌博的青蛙。坚持本来是人类的一种美德,值得学习和培养,但他的“优秀”品质体现在赌博上,他把赌博当作一件严肃的事情来做。这种人性的脱冕,从本质上契合了狂欢的特性,人性的一些劣根,在狂欢化的放大之下,彻底为人性脱冕。这种狂欢看似荒唐,却又从本质上贴合了当时的时代特征。吉姆·斯迈雷坚持的结果是他被骗了,输掉了比赛。吉姆·斯迈雷的狗—安德鲁·杰克逊也很执着,它为了赢得比赛,唯一有力的武器就是突然咬住对方的后腿关节,直到对方承认失败,否则安德鲁将坚持咬一年。这种坚持是成功的关键。但最后一次,安德鲁遇到了一只后腿被切断的狗,结果它输了比赛,最后死了。安德鲁·杰克逊把它的失败归咎于它的主人,在这场比赛中错选了一条没有后腿的狗,这既有趣又可怜。作者用一种狂欢化的方式表达,揭示了现状背后的内涵。它更值得思考。任何一种文学状态的本质,无论是严谨也好,幽默也好,还是狂欢也好,都是对现实生活的升华,这种艺术性的升华,使现实生活充满了奇幻的味道,同时也使得文学作品有了更加耐人寻味的艺术内涵。

二、严谨之下的狂欢广场

正如帕林顿所说,马克·吐温是第一位具有自己思维方式的美国作家,他在美国文学的发展中发挥了不可替代的作用。马克·吐温在他的大部分作品中运用了幽默和讽刺的手法,把社会现象反映得淋漓尽致。这种幽默和讽刺往往带有很浓的夸张意味,这种夸张,本身就是一种精神本质上的狂欢,是一种对现实生活的超脱和对时空的狂欢化塑造。他通过对人物的夸张和荒诞的描写,将自己想要展示的东西无限地扩展,让人在读时发笑。虽然狂欢的词句在他的作品中并不是间接的、含蓄的,但它总是给人意想不到的体验。

卡拉维拉斯县看似只有吉姆·斯迈雷是一个接近疯狂的赌徒,但赌博是一个双方的博弈,只有他一个人是不可能完成的;而他穷其一生都在赌博,这说明卡拉维拉斯县中有无数的人来迎合他的赌博。就读者的想象来说,既然吉姆·斯迈雷可以用生活中的任何事物来打赌,那么有可能在卡拉维拉斯县上的任何一个人都可以成为和他打赌的对象。这种狂欢的赌博氛围充斥着这个小小的县城,就连各样的动物都成了训练有素的赌博元素。由此看来,这个小县城长久沉溺在一种近乎狂欢的赌博氛围。除此之外,西蒙为何能一生执着于讲故事,是因为这些若有似无的故事总能在特定的时刻遇到倾听的人,这些人以各样看似合理实则荒诞的理由来到西蒙的小板凳前面,为西蒙创造倾诉的机会。就故事中的“我”来说,在各方打听一个人的下落,这些人的生活细节,似乎都是脱离实际的荒唐,而荒唐的本质就是一种有悖生活的狂欢。在这个小县城中,似乎所有人生而为了狂欢,又在荒唐和压抑中演绎着另类的狂欢。这种看似严肃的狂欢,更能引起读者内心的躁动,尤其是这种氛围的营造,使人们虽然没有身处狂欢的氛围之中,但时刻沉溺在这种近乎荒诞的生活之中;看似严谨,每个人都有自己正常的生活轨迹,但又在这种轨迹中难以掩饰心中的狂欢和荒诞。

在这个看似一切正常的小县城中,其实是一个人和动物的狂欢舞台。在这个县城中,人和动物各有各的疯狂,人好像脱离了实际的生活,在精神的狂欢中释放自己的精力,心无旁骛地坚持自己理想中的狂欢。在这个世界中,动物为了迎合自己的主人,也可以说本身也有自己的想法和思维。它们会有输赢,也会有想法,会假装,会学习,如青蛙可以有策略地进行比赛,这本身就是一个狂欢的世界,是一个人和动物都疯狂的县城。这个舞台,看似是简单的人和动物,其实是融合整个县城中的所有元素,共同营造了一个充满想象力的狂欢空间。这样整体营造的空间,会使其中的元素看似荒唐,实则也有了一定的可解释性和合理性。

小说的描写充满了幽默色彩,也是一个不动声色的狂欢舞台,反映了作者驾驭文字的高超技巧和写作功底。这篇小说的狂欢主要表现在人物、动物的肖像和动作的描写上,特别是把动物写成人的样子,把它们的心理描写得惟妙惟肖,让人忍不住发笑。在情节安排上,作者主要运用“急转”和“顺行”的写作技巧,出乎人们的意料,但也合情合理。马克·吐温用跌宕起伏的情节紧紧吸引读者阅读。在阅读的过程中,读者会露出微笑。正因如此,《卡拉维拉斯县驰名的跳蛙》成为美国乃至世界文学的经典之作。

三、狂欢化的想象与韵味

狂欢建立在民间文化的基础之上,是一种诙谐文化的放大。在狂欢文学中,文学艺术创作没有固定的章法和固定的权威,但这种写作形式反而使这种文学在没有章法的基础上有了共同的风格。文学艺术的开放性,在内容和形式上的创新,使各种文学因素在狂欢文学中得到很好的融合,成为一种更加开放、新颖、有艺术冲击力和文学想象空间的形式。在狂欢化的想象中,放纵、诙谐、戏谑、夸张等近乎疯狂的思维方式颠覆了人们传统的理性思维结构。在特定的狂欢广场中,人们尽情释放自己,甚至自然界的动物等也加入其中。在狂欢化的想象中,作者们通过语言环境和口语交际的不同形式来展现不同的空间,营造不同的氛围。狂欢的想象之所有魅力就在于在固定的狂欢舞台之中,所有的人都是演员,这种全民的狂欢营造了一个看似合理,实则疯狂的世界,更体现了狂欢最深层的本质,使狂欢给人们带来的心灵冲击更大。狂欢化的想象,重视开放的态度和开放的结局,在这种想象中,所有的故事、人物、情节,都是没有完成的,或者说是不完整的。这种不完整使作者和读者之间有一个互动的想象空间,这就是狂欢化想象的魅力所在。

狂欢化文学作品的韵味主要是来源于这种脱离实际的怪诞人物,这类型的形象往往是处于变化之中的,未完成过程中的形象,展现的是一个蜕变的过程,是生成的过程。处于社会变化阶段的人和事物,生成的过程是必须经历的。此外,狂欢文化塑造的形象或场景是处于两极分化的一个过程,如垂死和新生,陈旧和新鲜;而狂欢文化的塑造也是通过对比来完成的,这种对比会使得双方的形象更加鲜明,更有艺术张力和表现力。例如,小说中那条精于赌场的狗是典型的怪诞动物,这只狗擅长在赌博中运用策略(死死地咬住对方的后腿,并且不到对方认输绝对不松口)来战胜对手,这种博弈和抗衡可以维持一天。最终,它输给了一只没有后腿的狗,并且郁郁而终。对于缺失后腿的狗来说,逢时的机遇和自身的残疾又是一种鲜明的对比,这个过程就塑造了读者的想象过程,语言营造的画面更加生动,也更加具有想象的空间。可以说,狂欢化想象的空间有很大一部分是语言本身的特质带来的。

狂欢写作中的很多元素是怪诞形象的衍生物,如小丑、疯子等。这一点在福柯的《愚人船》中也有体现,这些形象本身就具有贬低和毁灭的双重否定因素,但这种否定在本质上又是一种更新。很多狂欢文化之下的愚人直面对抗的都是权威、智慧和真理,这些形象元素的出现本身就是一种狂欢性质的对抗,是一种对既定规则的反抗,因而也代表着生命力和新生。狂欢文化利用艺术形式将这些元素变得合理化,体现了特定生活中不为人知和难以名状的心绪,这种狂欢处于艺术和生活的临界。

在狂欢文化塑造的想象空间中,其韵味也来自多种元素共同营造的狂欢舞台,也就是狂欢的空间。在这个空间中,任何元素都带有狂欢的韵味;在这个空间中,人们可以自由发挥自己的想象,通过自己的经验将自己内化的形象和元素任意附着在这个空间的任何元素之上。这个过程放大了想象的空间,同时使想象的韵味更带有个人的色彩,并让整体的想象形象更生动,更符合个人的审美和体验。狂欢化通过荒诞的形象、场景构建,使得人们在现实生活和想象之间有更大的发挥空间,更具有艺术的魅力。就巴赫金的狂欢理论来说,狂欢是一个全员的狂欢,任何人都是演员,其中的任何一个过程都是表演的过程。正是因为这种狂欢本身是脱离生活实际的,因而其中的所有形式都有了表演的韵味。除此之外,狂欢化带来的想象,是因为狂欢本身追求的是一个开放的结局,一个生成的结局。这样的开放空间,使读者在阅读过程中没有来得及安放的想象空间能随着自己的想象走到终点,也象征着狂欢之中的新生和反抗永无止境,其本质上是一个积极阳光的结局,符合大多数读者的审美期待,相比较简单的喜剧或者悲剧更加具有耐人寻味的深意。

狂欢化的作品通过对比等形式在现实和想象空间之间为读者提供了一定的留白空间,这种形式是对现实生活的剥离,也是对现实不满的发泄;是对新规则建立的期待和尝试,也是一种暂时的脱离。作者在《卡拉维拉斯县驰名的跳蛙》中通过安静、压抑的狂欢描写,营造人性的脱冕及狂欢空间,创造了独特的想象韵味,是一部独特的文学作品,兼具狂欢和幽默的双重特性,使读者在欣赏的过程中能结合自己的经验创造出不同的想象感觉,深刻体会其中的艺术魅力。人们对狂欢化研究和对马克·吐温的研究越来越深入,并且能从不同的角度理解这种写作方式,从更多的维度来分析相应的作品,使我国在相关研究方面更加丰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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