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乡选文的特点
作者: 田文娟
家乡就是祖祖辈辈居住的地方,家乡又称故土、故乡、故园、乡里、家园、田园、老家。家乡给予人温暖,是每个人心灵的栖息地。家乡,不一定美好,有时甚至会给我们带来伤痛,但它是一个人生命中难以割舍的一部分。而家乡选文则是很多作家以自己家乡的风土人情、家乡人物和家乡文化为素材而书写的作品。这些家乡选文具有自身独有的特点,如地域性、时代性、乡土语言。
一、地域性
现代家乡选文需要写出独特的风土人情、湖光山色和社会风俗,更需要“描写风俗画和风景画,强调地方特色”。中国幅员辽阔,地大物博,不但有美丽的草原、浩瀚的大海、广阔的平原、连绵的群山,而且还呈现多样化的文化区域系统。不同区域的家乡文本具有明显的地域性,带有各自文化区域的泥土气息。在不同地域文化环境的作用下,乡土作家根据自己熟悉的地域文化和地理环境书写了各自文化系统中的自然风景、社会习俗、社会制度、生产生活方式和农村、农民,这使得不同乡土作家文学作品中呈现不同的地域特点。
现代家乡选文中不仅蕴含独具地域特色的自然特征,还渗透着地域人文气息。如文学大家鲁迅的家乡文本,集中展现了浙江绍兴原汁原味的农村乡土气息,有迷离的小桥流水,汩汩水声、清澈的花香鸟语和虫鸣,恰如其分地装点着绮丽的风景,融合河汊纵横的流水,形成了江南水乡的自然美景。还有在中国古老的传统礼教的束缚下,江南水乡居民形成了独具特色的婚丧嫁娶、衣食住行、语言教育、道德观念、寨邻交往、节日庆典和社会习俗。沈从文从小居住在苗族、汉族、土家族杂居的地方,他不仅醉心描写家乡湘西的瑰丽自然风光,力图追求流淌于其中的安逸而迷人的生活情景,更着力于湘西文化的深层蕴涵,如通过书写节日、地方风俗、神话传说、民歌民谚,为读者展示湘西地区特有的民俗风情画卷。
《边城》里湘西茶峒的大人小孩穿上新衣,额角用雄黄酒画个王字,吃过午饭,锁了门,全家出城看一年一度的端午节划船和赶鸭子的庆祝活动。当年轻人想向心上人表达爱慕之情时,就会用唱歌去表达内心的情意,这便是苗族朴素自由而又浪漫的对歌习俗,这里是歌曲让男女结合起来,没有门第、金钱观念。沈从文对家乡习俗的深刻理解力和领悟力,使其作品不仅充满了奇幻的异乡魅力,也将湘西农民那种自由原始的生命力展现出来。萧红的《呼兰河传》反映了作者家乡东北的生存环境、行为习惯、道德准则、思维模式,这些都寄寓了作者浓烈的思乡之情,文中有很多笔墨书写了呼兰河的民俗,呈现了呼兰河人对生活的热爱,追求精神快感的生活态度,以及淳朴的民风,豪放、坚强、勇敢却又不思上进的性格特点。萧红饱含深情地赞颂呼兰人蓬勃的生命力,从她的字里行间都流露着对家乡魂牵梦绕的眷恋。当然,她笔下东北的自然美景现在依然被人们称奇。我国第一位获得诺贝尔文学奖的作家莫言,他笔下是对自己家乡山东高密的描写,那一丛丛茂密的红高粱,展现了家乡的美好,表达了莫言对自己家乡的热爱和不遗余力的赞颂。贾平凹始终任劳任怨而不辍地挥舞笔墨,淋漓尽致地展现秦地的风俗民情,通过对三秦大地的关怀,去表达自己的艺术追求和民族风格,通过对黄土地的书写,引导世人对民俗的关怀。他的《秦腔》中,老百姓为了满足精神世界,常会组织舞狮子、耍社火、打麻将、划拳、玩“细狗撵兔”“飘三张”等竞技游戏,以及民众口头传承的秦腔和目连戏等戏曲娱乐。秦地冗杂繁琐的礼仪和热闹喜庆的婚姻习俗也被大量描写。孙犁作品中有对山明水秀、风光旖旎的冀中平原和冀中乡村、乡民的书写。这些作家对自己家乡自然风景和节日习俗的细致描写,让我们领略了不同地域的自然美景和形形色色的民风民俗,突出了家乡文本的泥土气息和地域性。
二、时代性
部编本中学语文教材中的家乡文本作为当代优秀的文学作品,其中蕴涵着强烈的时代性。所谓时代性,就是现当代的家乡文本可以真实、准确、及时地反映作者所处时代的社会生活和精神面貌,描绘纷繁多变的社会场景,具有鲜明而强烈的时代精神。
普列汉诺夫说:“愈是大作家,他的作品的性质由他的时代的性质而定的这种关联也就愈强烈、愈鲜明。”鲁迅作为中国著名革命家,在批判封建思想、倡导民主、宣扬科学的先进思想方面起到重大作用,他为了唤醒人民的斗志,不惜弃医从文,这些都体现了鲁迅作品的时代性。孙犁是一位以写冀中农村人民而闻名的山西作家。被编入部编版七年级上册的《白洋淀纪事》是孙犁的纪实类图书,书中写了1939年到1950年发生的一个个鲜活的日常小故事。其中的《芦花荡》,记叙了一个无所畏惧、自信自尊,具有英雄气概的老头子护送两个女孩去找队伍的动人故事,表现了冀中平原的农村劳动人民不怕艰难、乐观向上的精神。而《荷花淀》也写了孙犁家乡冀中白洋淀地区人民群众的故事,反映了以水生嫂为代表的农村妇女勤劳、朴实、善良、顾全大局的美好品格,赞扬了她们作为一代新女性,温柔、勇敢、坚贞的精神品质。孙犁的作品突出表现了中国20世纪40年代的场面,具有鲜明的时代性。贾平凹的《秦腔》以其独特的创作题材,向我们展示了夏家二十几年的兴衰变迁,叙说了改革开放对中国农村生活和精神方方面面的影响,表达了作者对处于新旧交替时期中国传统文化的深度思考。改革开放不仅对中国的经济产生很大影响,中国的文化价值观念也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人们不再像以前一样痴迷于秦腔这种传统戏曲,伴随时代的进步,流行歌曲、电影、电视接踵而来,人们纷纷站到新的文化阵营,传统文化受到冷遇,表达了作者对传统艺术的担忧和焦虑。这部文学作品投影了中国改革开放时期人们思想观念发生的巨大改变,体现了中国新文化和传统文化的矛盾冲突,具有那个时代的特点。现代乡土作家的文学作品都带有自己鲜明的时代烙印和现实意义,真实具体地反映了20世纪不同时期中国的历史面貌和人民的生活现状与精神状况,展示了瞬息万变的时代特征,为人们更好地认识现代中国的历史背景和文化特征提供了素材。
三、方言俗语运用
汉语是一种方言种类繁多、文化内涵丰富的语言,除普通话外,还有湘语、粤语、徽语、晋语、赣语、平语等方言,我国幅员辽阔,东西南北跨度大,不同地区有不同的语言习俗。家乡文本中有许多方言俗语的运用,这些方言俗语生长于乡土,具有浓厚的乡土气息和无限的生命活力,其中蕴藏着乡土的精神内核。在全球化和城镇化的进程中,方言日渐式微,保护并传承方言文化现已成为国家语言文字事业的重要组成部分,也是社会大众的共同愿望。
方言俗语,一般具有短小精悍、形象生动、寓意深刻、内容宽广等特点,被许多作家在文学作品中引用。王文参曾说:“民间文学永远是文学创作的一块营养丰厚的宽广土地。”鲁迅作为20世纪现代文学的领军人物,因一针见血的写作风格而独领风骚。而鲁迅的家乡,绍兴方言对他的影响深远,在他的作品中大量采用了绍兴方言俗语,使得他的作品披上了江浙的色彩。
方言具有深厚的哲理情思,可以提升作品的思想高度。如鲁迅在《阿Q正传》中写到“老鹰不吃窝下食”足以证明他运用方言的精妙。“老鹰不吃窝下食”与“聋猪不吃洞门食”“兔子不吃窝边草”有异曲同工之妙,都有偷盗者不会选择离自己近的地方实施偷盗行为的意思。在作品中主要指赵老太爷笃定阿Q没有胆量窃取自家财宝。“该俗语巧妙地捕捉了人物的内心活动,再将老鹰比作小偷时,突出了偷盗者心虚的心理特征,富含一定的哲理。”《阿Q正传》中,辛亥革命的到来,使本来毫无交集的赵老太爷和举人老爷相互勾结,本没有“共患难”的深厚情意,如今两家却排了“转折亲”。“转折亲”是鲁迅家乡绍兴的方言,意思是一方为了某些利益企图,故意曲曲折折,勉强攀上的亲戚关系。在此处鲁迅用“转折亲”,说明举人老爷为了疏散家财,将自家的财物寄放在赵老太爷家。鲁迅在《阿Q正传》中也多用绍兴的詈词,这些詈词可以烘托气氛,塑造特定环境中人物的情绪状态和典型人物形象,也可反映不同区域的文化特色,还可以传达人们的生活态度和价值观念。如文中鲁迅给阿Q用到了毛虫、秃儿等,这些俗语都可精准地表现阿Q的自私愚昧、自欺欺人、欺弱怕强的性格,这种精神胜利法也是他常常宣泄自己情绪的绝佳方式。除了上面的方言外,鲁迅在作品中还擅长运用趣味隽永的方言土语。如《祝福》中的姑奶奶、《祝福》中的福礼、《孔乙己》中的茴香豆、《孔乙己》中的缠夹不清、《故乡》中的日里,这些方言俚语都带有浙东地区独有的地方色彩,言简意赅,意义深远。鲁迅的文章大多采用家乡俗语,可以一针见血地论证观点,提高作品的思想深度,具有极强的说服力,他与众不同的语言风格也是其文章经得起岁月咀嚼的重要因素。
文学大家沈从文总是热衷于从自己家乡湘西的土壤中吸收养分,把独具特色的湘西方言去芜存菁地纳入自己的文学创作中。《边城》中带有浓厚的湘西方言土语,给读者带来了独特的、清新的湘西风味。如“大毛竹”“细竹”“篁竹”“竹鞭笋”,这些方言词语生动形象地展现了湘西优美的自然环境和当地人们的日常生活。《边城》中建筑类的方言词语有寨子、碾坊、吊脚楼、砦子等,通过这些词语可看出当地地势高低不平,雨水较多,常年潮湿,人们用木头架起的吊脚楼点缀在湘西的山水间,远看构成一幅独特的图画。《边城》中有大量用方言土语来表达浪漫爱情的,例如乡下人对爱情的说法“车有车路,马有马路”,男人向心爱的姑娘表达爱意是“走马路”,委托媒人提亲是“走车路”,“车路”和“马路”是湘西流传至今的方言土语。这些方言既可以传达当地人朴素的爱情观,也表现了当地的风土人情和百姓的淳朴、美好的品格。《边城》中也有大量的俗语和民歌,如“牛肉炒韭菜,各人心里爱”“炒菜要人吃,唱歌要人听”“八面山的豹子,地地溪的锦鸡”等,这些俗语语言生动形象,韵律和谐优美,文字短小精悍,字字具有画龙点睛的效果,读起来朗朗上口,字里行间凸显了乡土气息,也为塑造真实且饱满的人物形象起到良好的作用。沈从文在普通话和方言之间找到了平衡点,这种原汁原味的家乡方言既增添了文章的趣味性,又最贴切地表达出人的思想感情和心理变化,在阅读和写作中给我们提供了范本。我们在阅读这些作家的作品时,不仅会被其中幽默风趣的语言所打动,也会通过语言理解到每一个作家不同的创作风格。
如今,各种“方言梗”在几大卫视和短视频平台占据了半壁江山,伴随着网络自创语言走红的,还有各类爆款方言,例如《乡村爱情》中的东北话,《山海情》中的陕西话,《疯狂的石头》中的保定话、青岛话、成都话和广东话等,都让人觉得有趣亲切,吸引了大批粉丝争相模仿,也激发了人们的文化认同感。正如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家乡,共同语也从方言日常生活中走来。可以说,方言是共同语之根,在一定程度上承载着人们的乡土之情。方言文化也是乡村文化、精神文明的重要组成部分,相信它在乡村振兴的伟大征程中能扮演好自己的角色,发挥独特的作用。在此情况下,保护传承方言刻不容缓。而方言的使用、保护、传承的主体是社会大众,青少年学生是关键人群。教师在教学过程中,偶尔运用方言,可以避免语言单调,调节上课节奏,活跃课堂气氛,激发学习兴趣,舒缓紧张的情绪,丰富教学内容,增强课堂的趣味性,提高教学质量,还可以让学生们了解、热爱、关注方言,起到文化传承的作用,提升人文素养。可见,方言教育对促进中华民族共同语言的规范和推广、推动语文教学改革创新,都具有极其重要的意义。
家乡选文作为中国传统文化的一部分,它其中蕴含的鲜明的地域性、时代性和方言俗语的特性,为中华传统文化的发展注入了新的血液和生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