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八宝粽

不知佳节至，已闻糯米香。中午时分，各家门前陆续挂上了艾草。长长的艾叶垂于门旁，像游子长长的思念。超市里，各色粽子摆满货架，散装的、整装的，琳琅满目，灿若星辰。

其实，几天前，端午节就已经悄然来临。学校发的两大盒节日礼物已经提前烘托了节日的氛围，每个人的脸上洋溢的笑容，就是节日最灿烂的花朵。

我的节日还要更早一些。几天前，妹妹从老家寄来的粽子，已经爬上火车，穿越群山，趟过大河，轰然而至。那是母亲亲手做的粽子。母亲说，我最喜欢吃她包的八宝粽，她提前几天就开始包，以便赶在节前让我吃上。

母亲今年八十三岁。春节后母亲得了一场大病，妹妹带着她天天往医院跑，一个多月才转危为安。病后的母亲身体虚弱，她是怎么亲手完成包粽子这么烦琐的活儿的，我不得而知。不到中午，我就给妹妹打电话，希望和母亲视频一会儿。

小时候，我最喜欢的食物就是母亲包的八宝粽。母亲挑选上好的糯米，然后再挑选大枣、葡萄干、枸杞、杏仁、蛋黄、香菇、肉丁等食材，一起洗净掺匀，开始动手包。母亲知道我爱吃甜食，特意用蜜枣代替大枣。看母亲包粽子，简直是一种艺术享受。只见她把两片粽叶在菜板上摊平，然后顺手捧出掺好的食材放在粽叶上，再折叠粽叶。我一直很纳闷儿，母亲没有进行过专业训练，她怎么就把握那么准，每种食材几乎一样分量。转瞬间，粽子已经成形。然后放在一根细麻绳上，细绳的一头已经咬在母亲的牙齿间。只见粽子在母亲的手里飞速旋转，再旋转，麻绳也如蛇般越缩越短。一眨眼，粽子捆扎完毕。母亲包粽子的速度在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包出的粽子瓷实，棱角分明，且大小匀称，最是好看。所以，每逢端午和春节，母亲常常会被邻居请去帮忙。

粽子包好，然后上锅煮。我们家兄弟姐妹多，母亲包的粽子自然也多。我记得，最多的一年，母亲忙了整整一天，包了整整两百个，盛了整整两巴斗，这样就可以保证我们能吃整整一个春节。只要母亲包粽子，我就半天不吃饭，坐在灶膛边，一边帮母亲烧火，一边流着口水等待。很快，粽香便爬出锅沿儿，如暴涨的河水，如疯长的藤蔓，如破壳的小鸟，迅速蔓延，瞬间铺满庭院。我忍不住问：“娘，煮熟了吗？”母亲便笑：“馋了？等会儿，还早呢。”我便不停地吞口水，继续等待。火苗舔着灶沿儿，映红母亲的脸庞。粽香舔着我的胃，揉搓着我的饥饿。我再问：“娘，煮熟了吧？”母亲又笑：“小馋猫，等不及了？”约莫着差不多了，母亲就揭开锅盖，用筷子捞出一个，盛在碗里递给我，说：“给，尝尝熟不熟。”我高兴得一蹦三尺高，还没入口就连声说：“熟了、熟了。”兄弟姐妹像抢食的小鸡，呼啦一下全围上来，“娘，我也吃，我也吃。”“好，别急，人人都有。”看着我们狼吞虎咽的样子，母亲擦擦额头的汗水，笑了。通常，我一口气能吃四五个。粽子甜了我们的胃，也甜了母亲的心。

这些年，为了生活，我东奔西走，飘如飞絮。陪伴母亲的时间，也如过秋的阳光，越来越短。幸好，有母亲的八宝粽跟着，我心稍安。母亲的八宝粽像长大的小鸟，我走到哪里，粽子就飞到哪里，郑州、西安、南京、成都到处地跑，像是周游列国的孔子。而今，母亲年事已高，又动了手术，身体虚弱，我没敢提粽子的事。谁料母亲还惦记着呢，她早早地让妹妹买好了材料，动手包上了。

妹妹的视频来了。镜头里，母亲白发苍苍，满面笑容。我问母亲的身体情况。母亲朗声回答：“好，好，你别担心，在外面要照顾好自己。”我又问：“娘，你身体不好，怎么还包粽子？”母亲笑笑，说：“没事，我还能包动。你爱吃，趁我还能动，再给你包点儿。还能包几年呢……”

挂了电话，我忍不住泪流满面。这小小的粽子里面，包含的是母亲深深的挂念和大爱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