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经》中的女性美
作者: 梁雪琪
诗,是每个时代的风景,是灵魂。诗,是深情的岁月,亦是清凉的光阴。说到诗,那必然要提一提《诗经》了。它是我国第一部诗歌总集,开辟了中国文学抒情诗的先河。而我们对《诗经》的了解大概还停留在中学语文课本中的篇章,或者说,多数人知道的《诗经》是对于爱情的描述。那些爱情的诗,犹如山间清爽的风,让人心旷神怡,更如带有春露的芳草,蓬勃鲜亮。但是那些诗卷里的人啊,于岁月长河中光芒万丈,于其中穿梭自在。尤其是爱情的主角—美丽的女子,或者是栩栩如生的女性,则是诠释爱情的重要角色。《诗经》爱情诗中的女性既有外在美,又有品德美,更有对爱情的执着与率真。
三千年的蒹葭,依旧苍苍;三千年的伊人,仍在水一方;三千年的桃花,循时令开落、不与人言;三千年的时光,在慢慢风尘中,悠悠荡荡地过去了。而这些爱情诗中的女性形象一直留在我的心间,她们主动、热烈、真挚、大胆,在古典文学画廊里有着栩栩如生的美感,带有极高的审美价值。那么在静享诗句的时光中,也感受一下令人心脏悸动的女性美吧!
《诗经》中的女性美,我认为有以下几个方面:
一、外形美
在爱情萌芽中,人们习惯把自己的爱情变成一个审美的过程,在精神上、心理上、物质上得到美的享受。那么女性的外形被作为第一直接审美对象,在《诗经》中比比皆是。
(一)容貌美
最常见的正面描写,不外乎“手如柔荑,肤如凝脂。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这该是怎样一位女子才拥有的绝代容颜,倾城风姿?我们所熟知的庄姜,在《硕人》中是这样描写的:“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任凭岁月徙转了多少年,仍然可见的是她的肌肤胜雪、窈窕倩姿、浅笑嫣然、美目流盼。这位女子的到来,惊艳了岁月,秀色芳颜、美玉无瑕。而庄姜,无疑是三千年前宫廷深处的那株养尊处优的牡丹,出生高贵,是精致衣裙也遮掩不住的端庄大方。清代文人姚际恒也曾感叹:“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其右,是为绝唱。”方玉润则说:“千古颂美人者,无出‘巧笑倩兮,美目盼兮’二语。”庄姜,这个在《诗经》中活了几千年的女子,娇若柔荑,艳如桃李,她的美丽蕴含着无穷底蕴和气质,一如氤氲缭绕的清茶,香韵回味无穷。在后来的历史长河中,庄姜的影子出现在了无数文学作品中,如《洛神赋》的宓妃,《长恨歌》的杨玉环,曹植和白居易也未能摆脱庄姜的身影。当然,除《硕人》之外的还有《有女同车》对于孟姜的刻画:“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女子与我同车同行,貌美如花、仪态优雅,女子眉目如画、秀色可餐,如同鲜花一般,艳色绝世。更有“有美一人,清扬婉兮”“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她的美如路畔桃李、山中栀花、篱院茉莉,不惊艳娇俏,但一个眼波,顾盼神飞,足使天地黯然失色。她秀丽的眉目、婉静的容颜、曼妙的身姿,文雅柔软、温顺美好,都是梦寐以求的模样。
其次,就是侧面描写。用花来比喻女子花颜月貌,《桃夭》有诗句:“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以桃花喻美人,虽然艳丽,却不失清雅。有桃树的地方,便有春天,亦有美人。《诗经通论》中说:“桃花色最艳,故以取喻女子,开千古词赋咏美人之祖。”青山远黛、桃花满溪,春风过处,那些深红浅绿都不及桃之夭夭的清润美丽。“月出皎兮,佼人僚兮。”《月出》中,以月光为辅,描绘女子的娇美妩媚,靓丽的脸庞和轻盈的倩影。而《蒹葭》中在水一方的伊人更是朦胧飘逸,在秋风下摇曳生姿,倩人的身影一会儿在岸边、一会儿在水中,虽无女子容貌描写,却从男子溯洄从之、溯游从之的表现看出女子的美可见一斑。
(二)衣着美
汉武帝时期,李延年曾起舞歌道:“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宁不知倾城与倾国,佳人难再得。”而《诗经》中也有描写类似女子的,只不过不再倾向女性自身的容貌美,而是着重描写服饰之盛。《君子偕老》中说:“君子偕老,副笄六珈。委委佗佗,如山如河。象服是宜。”珠光宝气沉,摇摇行步莲,娉婷一般,华服在身。又有“玉之瑱也,象之揥也,扬且之皙也”。美玉步摇,耳饰摆动,象牙发钗也为额角平添光彩。明眸皓齿,眉目秀长,仪容妖冶而妩媚,倾城倾国自是不必多说。还有《硕人》中“硕人其颀,衣锦褧衣”,麻纱罩衫,衣锦绣裳,女子穿着美丽,自是打动了男子的心。老话都说,“人靠衣裳马靠鞍”,《诗经》中的女子也是锦衣在身,婀娜多姿。这种通过服饰描写女子的手法也影响深远,“著我绣夹裙,事事四五通。足下蹑丝履,头上玳瑁光。腰若流纨素,耳著明月珰”。汉乐府《孔雀东南飞》中也有通过衣貌来描写女子绝代风姿的,霓裳羽衣、绮罗珠履、缓带轻裘,气质如兰。
二、品德美
在爱情中,外形美是第一位的,但是好的容颜也需要好的品德支撑,如果没有贤德,再好的容貌都是枉然。《诗经》中的女子品德主要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一)淑良
“淑”假借为“俶”,意为善良、美好。一如孔颖达所说:“淑、善也。”《燕燕》中说:“仲氏任只,其心塞渊。终温且惠,淑慎其身。先君之思,以勖寡人。”这位女子不仅温和恭顺,为人还贤惠善良,蕙质兰心。执手临别时,还不忘赠言勉励,莫忘先王嘱托。女子貌美尊贵,却以贤德宽厚成为千古典范。“参差荇菜,左右采之。窈窕淑女,琴瑟友之。参差荇菜,左右芼之。窈窕淑女,钟鼓乐之。”这位美丽贤淑的女子,辛勤地采着荇菜,一个低眉、一个回眸,都让人魂牵梦绕。窈窕淑女,不过寻常农女,正当妙龄,也博得男子欢喜,可见女子的贤良多么重要。《东门之池》中“彼美淑姬,可与晤歌、可与晤语、可与晤言”无一不体现出女子淑美,品德修养都值得男子为之倾慕与思念。女子善解人意,在精神上同男子互为知音,这样美好的女子,又有怎样的美德呢?
(二)坚贞
《诗经》中的句子,读罢有一种别样的深意,觉得绵密稳妥,让人踏实、不慌乱。“我心匪石,不可转也。我心匪席,不可卷也。”无疑表达了坚贞不屈的信念和至死不渝的意志。是磐石,不可移转;是松竹,不可折腰。清愁剪剪,难以消除,但是内心坚贞若石,无可转移;柔软如席,不可翻卷。雍容闲雅、姿态威仪,自有一种尊严,不屈不挠。“春日宴,绿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三愿如同梁上燕,岁岁长相见。”再读南唐宰相冯延巳的《长命女》,也觉得深情万般。女子柔弱,却有着不输男子的坚贞傲骨,她们的世界也是悠然安宁、花开并蒂。磐石宽厚庞大,用来比喻坚定不移的信念。天地万物,深意清明,一如柔韧蒲苇、坚毅磐石。万物之灵,不可言说,却自有风姿傲骨、信念气节,女子亦是如此。
(三)辛勤
所谓“妇德、妇言、妇容、妇功”,一个女子不但要安静温婉、贞洁清好,素日里也要勤于丝麻织作,宜家宜室。无论是山间采葛、竹林浣纱、下厨煮茶,还是堂前做着针线活儿。《葛覃》中描写的正是这样的一个场景,“维叶莫莫,是刈是濩”“薄污我私,薄浣我衣”。而“昼夜勤作息,伶俜萦苦辛”就是最好的诠释。
三、爱情
(一)痴情与执着
《诗经》有言:“终风且霾,惠然肯来,莫往莫来,悠悠我思。”狂风肆意,扬起灰尘,她独守空屋,不知他是否归来。离别之后,相见遥遥无期,百般思念、明灭难消。男子负心,但女子痴心,知他放荡不羁,仍一往情深。女子的心思如同狂风暗日一般,不得舒展。她在绝望中徘徊,深知日夜等候无终,仍不肯断痴。《氓》中,城墙之上的女子登高望远,守着约定,朝来暮往,老了百花、瘦了腰身,多少次失望而归,烟雨云深,不见复关,泪水沾满阡陌,乱了一路繁花。“乘彼垝垣,以望复关。不见复关,泣涕涟涟。”女子痴情守候的爱情,是那么遥远莫及,但千年时光,依旧能在城关高围上看到眺望远方的她,如此执着。
(二)深情厚意
《诗经》中的句子,我记忆里的文字并不是那么清晰,但独独对《木瓜》尤为深刻。寥寥几句,简洁易懂,描画出的是深情厚意的图画。“投之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琼瑶、琼玖”,回报并非答谢你的恩德,而是珍重这份情谊,愿与你永相交好、不疏离。你赠我木瓜,我赠你美玉,或许物与物之间的贵重轻贱都不可言说内心深重的情感。万物通灵,人亦如此,终将是把自己的情与爱寄托在它身上。汉代张衡《四愁诗》写:“美人赠我金错刀,何以报之英琼瑶。”金玉相配,投木报琼,没有区别。深情者,一草一木也是万金。这种回报不是恩情,而是男女寄托爱情的信物,让世间万物成为爱情的代表与象征,是情深似海的爱意。古有梁山伯与祝英台,同窗共读,情深似海;焦仲卿与刘兰芝,夫妻恩爱,粗茶淡饭,死生不相离。《采葛》中“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在古老的年代,他们之间的深情依靠着简洁的文字,委婉缠绵、情深意切,立下山盟海誓,感受着相思的煎熬。
(三)大胆追爱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令女子刻骨铭心的男子身穿衣饰,让她念念不忘。纵然我不能去找你,你为何也不来寻我?她将思绪万千展现在文字中,大胆表述自己的倾慕之情,并不婉转清扬。“晓看天色暮看云,行也思君,坐也思君”,这是她的情意。而《东门之池》中更甚,《毛诗序》认为是男女有不待礼而相奔,《郑笺》则认为此是女欲奔男之辞。《诗经》中的女子,大胆率真,表明心迹,毫不羞涩。
(四)冲击封建婚姻礼制
“虽无旨酒,式饮庶几。虽无嘉肴,式食庶几。虽无德与女,式歌且舞。”能与一人相守一世,布衣粗麻,举案齐眉,纵然艰辛,无佳肴美酒、广厦安居又何妨?旧时婚姻,门当户对,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纵然品貌迥异、年岁不同,也无可奈何,正是这种错误的婚姻,阴差阳错,红颜薄命,留下许多悲感。而《诗经》中的爱情多为自由爱慕,淡淡的,也是强有力地冲击着封建婚姻制度,陆游、唐婉的悲剧不再重现。这些爱情中的女性,一如带刺的玫瑰,野得妖媚,活得绚烂,尽情享受爱情的甘甜。
总之,《诗经》中的女性美是娇小可爱的,也是磅礴大气的。从外形美到对爱情的理解与诠释,她们个体明显,性格豁达,格外耀眼。岁月蹉跎,那些古老的故事在属于自己的年代寂静生活,草木相依、鸟兽作伴。你看,清秋的花黄,一簇一簇,开满阡陌。捧一本《诗经》,在廊桥下品阅,自会懂得《诗经》中的女性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