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塞诗和田园诗比较研究

作者: 崔雅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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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塞诗和田园诗从汉魏六朝时代初步发展起来,并于唐代进入发展的黄金时期。以边塞诗为例,据有关研究者统计,《全唐诗》中所收的边塞诗就达两千余首,而现存唐以前的边塞诗不到两百首,可见边塞诗在盛唐蔚成风气。而山水田园诗源于晋代陶渊明和南朝谢灵运,发展至盛唐时期也达到高峰状态。盛唐作为边塞诗、田园诗创作的鼎盛时期,涌现出高适、岑参、王翰、王昌龄、王之涣等边塞诗人,以及王维、孟浩然等田园诗派代表人物。李白、杜甫和宋代的欧阳修、苏轼、杨万里、范成大等,也有大量描写山水田园的佳作。

唐代边塞诗、田园诗的繁荣,都和诗人们生活范围的扩展紧密相关。由于题材、内容的不同,边塞诗和田园诗的思想感情、意象意境、语言特点也都有所不同,以至于形成迥然有别的风格。本文着重从题材内容、思想感情、艺术特点、诗人志趣等方面具体剖析二者的差异,同时揭示边塞诗和田园诗的主要共同点在于想象丰富且虚实相生、注重写心而形象生动,以期给读者带来美的启迪和艺术享受。同时,结合鱼化龙文苑创建者贾勇所谓的殊途同归观点,可以认为诗人的志趣都是传世,边塞诗人立功、田园诗人立言都是想成为不朽的人。

一、边塞诗和田园诗题材内容比较

(一)边塞诗的题材内容

边塞诗主要题材包括:边疆战士杀敌报国、建功立业的抱负,边疆塞外的恶劣环境和艰苦生活,守边将士思乡及其家属怀人盼归的无尽情思,与内地迥然不同的边塞奇异风光。可见,唐代边塞诗的繁荣和诗人们的生活范围有所扩展紧密相关。初唐骆宾王的边塞诗,不仅内容涵盖了上述的大多领域或多个方面,而且格调高亢、催人奋进。

具体内容方面,有的边塞诗人惊异于塞外区域那种迥异于中原的风光,有的陈述久戍边关的将士对家乡和亲人的思念,有的反映对帝王黩武开边的不满和对将军贪功起衅的怨恨,有的表现塞外生活的艰辛和连年征战的残酷,有的写出征士兵的乡愁和家中妻子的离恨。正是由于具体内容的多样化,边塞诗被认为是唐诗当中艺术性最强、想象力最丰富、思想性最深刻的一部分。

(二)田园诗的题材内容

山水田园诗原本属于写景诗的范畴,主要描写自然风光、农村景物以及安逸恬淡的隐居生活,侧重于歌咏自然景物中的山水田园。古代优秀的山水田园诗,几乎无例外地从艺术上再现了佳山胜水的自然美。

唐代田园诗的兴起是与诗人们的生活范围有所扩展紧密关联的。例如,王维的《渭川田家》,诗句“野老念牧童,倚杖候荆扉”是说有位老爷爷,惦记着放牛的小孙儿还没回家,因为放心不下而靠着柴门紧张地等候着。“田夫荷锄至,相见语依依”让我们联想到当夕阳的余晖洒向乡村,农夫们便三五成群扛着锄头回家,偶然相遇在田间小道上,于是絮絮地说着话,那是多么亲切自然。再如,孟浩然的名篇《过故人庄》以大巧若拙的手笔,写了隐居鹿门时受邀到一户农家做客,“故人具鸡黍,邀我至田家”,乡村里特别热情的主人推开窗户,主客正对着农家的打谷场共饮美酒,自由自在闲谈着农务,“开轩面场圃,把酒话桑麻”表现出对田园生活的热爱和对真挚友情的赞美。此诗富有浓郁的生活气息和乡土风味,写得语短情长,在田园诗中久负盛誉。

宋朝诗人范成大,在《四时田园杂兴·其二十五》写道:“梅子金黄杏子肥,麦花雪白菜花稀。”让我们看到初夏的田园生机盎然,有花有果。在乡村摘果子的成年人,发现一树树梅子变得金黄,而且杏子也越长越大了;在田园追蝴蝶的儿童,更加惬意于荞麦花一片雪白,油菜花倒显得稀稀落落。“日长篱落无人过”可以理解为篱笆的影子随着白天变长、太阳升高而变得越来越短,此时此地无人经过;而末句“惟有蜻蜓蛱蝶飞”是说只有蜻蜓和蝴蝶绕着篱笆飞来飞去。尤其著名的是大文豪苏轼的《浣溪沙·簌簌衣巾落枣花》,他走在乡间的路上,欣赏枣花纷纷飞舞,有的还飘落在衣巾之上,这时只听得“村南村北响缲车”,于是更添喜悦;又看到“牛衣古柳卖黄瓜”,则更是丰收的象征。他不知不觉走在路上直到口都渴了,便走近路旁的人家敲门想讨杯茶;一碗热茶入喉的温柔,让人心头一热,仿佛是回到家的感觉。

二、边塞诗和田园诗思想感情比较

(一)边塞诗的主要思想感情

边塞诗的主要思想感情是抒发将士报效国家建功立业的豪情,如张说的“誓欲成名报国,羞将开口论勋”,杨炯的“宁为百夫长,胜作一书生”,王昌龄《从军行》中的“黄沙百战穿金甲,不破楼兰终不还”等。这些诗作在思想感情方面,有报效国家的激情,也有对建功立业的渴望。

边塞诗的主要思想感情其次在于描绘战斗的场面、边塞的生活状况与奇异风光。王昌龄《出塞》中有对“龙城飞将”的期待,卢纶的“行多有病住无粮,万里还乡未到乡。蓬鬓哀吟古城下,不堪秋气入金疮”则是对戍边战斗场面的描绘。而高适的“虏酒千钟不醉人,胡儿十岁能骑马”,则是表现边地少数民族的骑射生活,以及营州少年习惯原野生活环境。

边塞诗人描写人物、抒发感情,还注重表现离情别绪以及思乡怀亲的主题。例如,高适《塞上听吹笛》中的“借问梅花何处落,风吹一夜满关山”等句饱含离情,而岑参的“走马西来欲到天,辞家见月两回圆。今夜不知何处宿,平沙万里绝人烟”,还有“苜蓿峰边逢立春,胡芦河上泪沾巾。闺中只是空相忆,不见沙场愁杀人”等,无不是思乡怀亲的吟唱。

(二)山水田园诗的主要思想感情

山水田园诗的主要思想感情是描写恬静的田园风光,表达诗人对自由自在闲适生活的向往与热爱。陶渊明《饮酒》中“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山气日夕佳,飞鸟相与还。此中有真意,欲辨已忘言”,则是书写了隐逸状态下怡情养性的情趣。

山水田园诗的主要思想感情其次在于抒发钟情于山水的隐逸情怀。古代隐逸之士把素朴淡远的山水田园作为赖以生存的理想空间,把自由逍遥的隐逸生活看作是达到精神澄明的途径。他们在风光无限的大自然里创作出了最贴近自然、合乎本心的诗文—隐逸诗、山水田园诗。王维的《山居秋暝》是一首有名的山水诗,于诗情画意之中寄托着诗人高洁的情怀和对理想境界的追求。

山水田园诗以自然山水、农村自然景物、田园生活为吟咏对象,其思想感情或是表达诗人不与世俗同流合污、淡泊宁静、不慕名利的高洁的情怀,或是表达对污浊官场的厌恶,或是热爱自然钟情于山水,或是抒写复返自然后的一种闲适、欢愉的情趣,或是表达对明净祥和、门庭居室的安静纯朴生活的向往,等等。

如果说在唐代田园诗人之前,陶渊明《归园田居·其三》中就已经用“但使愿无违”表明了心迹,那么在唐代田园诗人之后,宋代虞似良《横溪堂春晓》描绘的江南田园风光图,让人们心中充满对丰收的希望。“一把青秧趁手青,轻烟漠漠雨冥冥。东风染尽三千顷,白鹭飞来无处停。”农民们正在田里弯着腰插秧,细雨霏霏的天上有白鹭飞翔,大地好像被绿色染过似的到处充满无限生机,飞来的白鹭望着那无涯的青翠竟然找不到落脚的地方。

三、边塞诗和田园诗艺术特点比较

(一)边塞诗的美学风格

在边塞诗中充斥着保家卫国的豪情、建立功名的壮志,如“不破楼兰终不还”“愿为腰下剑,直为斩楼兰”“相看白刃血纷纷,死节从来岂顾勋”。因而可以认为,盛唐边塞诗体现了一种阳刚之美,其美学风格可以概括为:雄浑、磅礴、豪放、浪漫、悲壮、瑰丽。有学者认为边塞诗的特点在于:因其大处落笔、写奇情壮景而意象宏阔。

从意象组合成的意境而言,边塞诗的意境往往显得很悲凉,如王昌龄的《从军行七首》中“大漠风尘日色昏,红旗半卷出辕门”,引出一支如一柄利剑直指敌营、卷尘挟风的队伍,让人感到一场恶战迫在眉睫。又因其感情气魄沉雄、慷慨悲凉,所以边塞诗的语言特点多豪迈奔放、气势雄浑。

(二)田园诗的艺术特点

田园诗的主要特点是“一切景语皆情语”,亦即作者将主观感受融入笔下的山水自然景物,或者情景交融,或者借景抒情。田园诗人以描写恬淡安逸的隐居生活、农村以及自然风光见长,意境幽深,色彩雅淡,多采用五言律绝和五言古体的形式。田园诗派开创者陶渊明,诗风自然淳朴,富有韵味。孟浩然善于发掘自然中的美景,努力追求情与景的结合,所以借自然山水表达自己的情感,风格恬淡孤清,从而创造出一种以清旷冲淡为主的艺术风格。孟浩然的名篇有《宿建德江》《过故人庄》《春晓》等。王维在诗歌中融入禅趣和画意,使其诗作语言清丽洗练、风格恬静淡雅,艺术成就较高。

《山居秋暝》是王维的山水名篇,首联描写了雨后的山景及气候,可以说诗境隽永。“空山”二字传达出一种空旷、恬静的情调气氛,点出此处犹如世外桃源一般。接下来的“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不仅清新、凉爽,而且富有生活气息,浑然天成地展现出一个清幽明净又生机盎然,以空明恬淡为主要风格的优美意境。其语言具有随意挥洒、纯净淡雅、不尚雕饰的特点,于诗情画意之中寄托了对理想境界的追求以及诗人高洁的情怀,正所谓“语淡而味浓”。颈联“竹喧归浣女,莲动下渔舟”也描绘了一幅清新自然的美妙画卷。诗人必有纯洁美好的情怀,才能写出如此令人神往的生活图景。最后以“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直抒胸臆,无疑是兼有真情实感和诗情画意。

四、边塞诗和田园诗的主要共同点

(一)想象丰富且虚实相生

边塞诗和田园诗的共同点之一,是艺术想象都非常丰富,都有着浓郁的个体意识。就诗歌的表现手法而言,尽管手法很多、难以尽述且灵活多变,但是各种方法运用起来都离不开想象。唐代柳中庸《征人怨》中的“三春白雪归青冢,万里黄河绕黑山”,李益《夜上受降城闻笛》中的“不知何处吹芦管,一夜征人尽望乡”,以及曹松《己亥岁杂诗》中的“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些诗句本身就都是诗人大胆想象的结果。而想象得来的佳句必然是虚实结合、有实有虚的,往往把读者带到一个既超越现实又切合实际生活、既迷离朦胧又清楚真实的艺术境界。

(二)注重写心而形象生动

从“诗言志”的层面来说,边塞诗抒发的建功立业的渴望,和田园诗被世人所公认的“浓郁的个体意识”,显而易见,二者在内容上都注重写心,艺术性方面又都形象生动。形象的本义是指人或事物具有可感、可触、可视、可闻性质的,有声、有色、有形、有态的形体外貌。然而,作为艺术概念时,则是鲜明生动的人物、事物或景物,既具有一定的审美意义和思想内容,又是源于现实生活的艺术创造因而具体可感。无论是边塞诗还是田园诗,诗中的形象都是诗人情感的物化,是由诗人的主观感受和客观事物融合而成的真、善、美的统一体。边塞诗人和田园诗人都能够用极其生动、准确、精练的语言,高度集中、概括地反映生活,简单说就是言简意深,容纳丰富的思想内容于有限的诗句之中。

五、最本质的比较:诗人志趣的殊途同归

笔者近年来认真阅读了鱼化龙文苑创建者贾勇的十二本学术著作,尤其是他主编的五种版本《大学语文》:2007年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出版,2009年冶金工业出版社出版,2010年陕西师范大学出版社(改编版)出版,2011年北京理工大学出版社出版,2014年东北大学出版社出版。不仅如此,笔者还研究了他早年发表的《〈新视点、新角度:经典诗文全新解读〉序言》《陶渊明辞官归隐新解》等期刊文章,深刻理解了他的这一观点:立足于思想内容和艺术特色等方面的比较来审视边塞诗和田园诗,二者最本质的不同是一为立功、一为立言,而诗人的志趣殊途同归,就是“志在传世”。

王昌龄《从军行七首·其四》中就有名句“不破楼兰终不还”,戴叔伦《塞上曲二首·其二》中写的是“愿得此身长报国,何须生入玉门关”,岑参《轮台歌奉送封大夫出师西征》《送李副使赴碛西官军》等,不是表现建功报国的三军将士英勇气概,就是直抒胸臆地表示“功名祗向马上取,真是英雄一丈夫”。而李益《塞下曲》更是说“伏波惟愿裹尸还,定远何须生入关”。再如,严武作于同吐蕃交战之时的《军城早秋》,干脆就写“更催飞将追骄虏,莫遣沙场匹马还”。可见,认为边塞诗人多数是为立功即建功立业比较容易理解。

但是要说田园诗人多数是为“立言”却是需要解释一番的,故而贾勇在其专著和期刊论文中曾多次论及:田园诗人之所以向往自由自在的闲适生活,就其价值取向来说“志在立言传世”,只有什么都可以不做才能做好真心想做的事情。仅以田园诗人鼻祖、田园诗派开创者陶渊明为例,他本人在自传性质的《五柳先生传》中明确地说:“衔觞赋诗,以乐其志。”意思是喝酒、写诗这两大乐趣最能让人陶醉其中。田园诗为立言和边塞诗为立功,本质上都是诗人想成为不朽的人,这就是贾勇文献中所谓的殊途同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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