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槛

作者: 刘灿

老房子都有一个特点,门槛高。如果不注意,会被绊倒。现在大多数乡村所留的老房子不多了,虽然新建的房子也有门槛,但是没有特色。那些老房子的门槛通常是直接固定在门枕砖槽中的,木质坚硬耐磨耐腐,两边稳固对接。木门干净,门槛和木门设计浑然一体。有的门槛高一些,地基高一些。高是为了防水防风,也有预防鼠蛇以及小爬虫进入的作用。在海边的村子更甚。海边的风会比内陆的大一些,潮气也会重一些。设置高的门槛,很大程度是为了防止风在门关上后从门底下吹进来。风从脚冷,冰从地起。海边地势会相对低一些,村子的地势也不高。在这种情况下,如果地基不高,门槛又低,那么只要下一场大雨,那些水就会漫进屋里来。

门槛,在古代书籍中被称为门限。辞海曰:门槛者,门下的横木。门槛就是内外的界限。《尔雅·释宫》中也有“木失谓之阀”的说法。后来有了石门槛、铁门槛,但所有的门槛意义都是一样的。

跨过门槛,那是需要付出力气的。古人那么有智慧,在你进出门时无形中被灌输了一种勤劳向上的理念。它潜移默化地告诉你,世界上没有不劳而获的好事。门槛高并不是什么坏事情,它只是需要你迎难而上而已,只是需要你任何时候学会抬脚与迈步而已。古村里最直接体现过槛意识的反映在村民们对本命年的态度上。他们认为本命年即是“坎儿”,据说人在本命年里多灾多难,日子要过得分外小心。所以本命年的人要扎根红腰带或者穿条红底裤,最起码也要在手腕上绑根红绳子(男绑左手女绑右手)以辟邪,就是为了迈过这苦难的“坎儿”。没有跨越不了的门槛,没有解决不了的问题,没有实现不了的梦想。门槛的存在,不是为了设障碍,而是为了积极入世,是很有哲理地提醒你,只要你肯抬腿迈步,希望总会有的。

跨过门槛,也需要有虔诚和敬畏之心。跨过门槛走进屋里,一般会先看见家里所敬奉的神灵。香火在上,头顶三尺有神明,没有比刚迈过门槛那一刻有更强烈的认知了。

古人有智慧,乡村人有优良的传统,从这些小小的细节上就可以看出来。一道门槛、一个院子的布局,首先是满足住的要求,其次符合风水的要求,这是敬畏生命和自然以及天人合一思想的体现。人们认为,高高的门槛有效地弥补了门的缝隙,可以很好地收敛屋内的气,包括才气、人气、运气以及和气。通常说瑞气盈门就包括请进来的和收敛的气。门槛把请进来的好运气留住,这样就能让住宅变得更好,家业才会兴旺,子孙万代当然也就会过得越来越好。同时门槛也在一定程度上保护门不容易被腐蚀。

高的门槛可以用来坐,甚至倚靠着休息,但是绝对不能在上面站立。要过门槛,是要一只脚抬高跨过去之后再迈第二只脚,不允许双脚同时停留在门槛上再走进屋里。在村里,有时也会看见调皮的小孩双脚跳上门槛,再往下跳,他们往往觉得非常好玩。这时老人会训斥小孩,还会喃喃自语说不知者无罪之类的话,神情非常虔诚。这其中也是很有讲究的。在寺庙里,过门槛男客要先迈左脚,女客要先迈右脚,不能迈错了。男客迈左脚是入西方净土,迈右脚是入十八层地狱,女客正相反,马虎不得。在家里虽然没有在寺庙那样讲究,但是礼法是一样的。阳宅有高门槛,阴宅通常不设门槛。据说,那些孤魂野鬼是并着双脚蹦着走路的。阳宅的门槛高,它们即使走错路也蹦不进去。但是孤魂野鬼也会有样学样,如果阳宅里有人并着双腿蹦到门槛再跳进屋里的影子,它一定轻而易举地学会。当然,这些都是迷信的说法。有个传说,说古时候为了防止僵尸的瘟疫爆发,一位德高望重、法力强大的僧人给村民们出了一个办法,那就是在门口进门的地方设置一道“坎儿”,如果僵尸要进来,必须经过这道“坎儿”,僵尸的腿是不会弯曲的,走到门口必定被绊倒,绊倒以后就不会动了。如果遇到更厉害的僵尸,就把门檐稍稍降低一些,这样僵尸如果要跳进屋的话,必定会被很低的门檐给挡回去。如果这两种办法还不奏效的话,大家还可以从窗户逃跑出去求救。后来,这两种办法被广泛利用,这就是高门槛和低屋檐的由来了。下村的老房子就是这种高门槛、低屋檐的结构,应该是遵循古建筑沿革以及展现了古人智慧的。这其中虽然有着很大的迷信的成分,但是最起码门槛教会下村人,从小就应该了解规矩、遵守规矩,知道敬畏,才能趋利避害、图个吉利。

高高的门槛实际上还代表着那一户人家的地位、财富以及身份。门槛早在皇宫和官宦贵族家使用,官衔越大,庭院越多,设置的门槛也越高。门槛高多少,用什么材料做,实际上是非常讲究的。新中国成立初期,乡村在户型和门槛方面,几乎找不到差别。在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前,乡村几乎都是清一色的土墙瓦房,门槛都按标准尺寸打造,唯一的差别就是各自院子的大小。

当然还有一种说法,门槛就是主人的脖子或者脊背,是很忌讳别人随意用脚去踩踏的,更何况是双脚踩。对于信佛的人家来说,门槛也象征着释迦牟尼的双肩,它代表着一种信仰。低头过门槛,抬头见大佛。所以门槛的作用就是让你知道马上要进屋了,要注意自己的言行举止、仪容仪表。古人说,安居才能乐业,而有槛才能安居。

如今的老房子,住的大多是老人,他们不肯轻易搬出去。他们喜欢没事的时候搬张凳子挨着门槛,晒晒太阳或者聊天。这些景象或许会成为外来人镜头下最有特色的照片。一扇敞开的大门,一道高高的门槛,代表了乡村和乡愁最为人熟悉的一部分。门槛和老房子一样,大概就是这些老人的依托和记忆。老房子里的门槛,依旧散发着最接地气的生活气息,展示着一代又一代人的礼仪符号,也洋溢着独特的韵味,让人细品。

【作者简介】刘灿,笔名子灿,广西作家协会会员,南飞诗社成员。诗歌、散文作品散见于《红豆》等刊物,作品曾入选《中国2018年度当代诗选》。曾获《红豆》文学奖新人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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