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下的图画和超验
作者: 赵茂宇我的日常是一种定向的图画,从本科到研究生的五六年时间,都是晚睡晚起。夜里两三点睡觉,中午十一二点才起床。在固定的时间会交叉看诗论、哲学和诗集,偶尔也会看一点小说。穿插着看游戏直播,也看纪录片、动漫和综艺。几乎每天如此,不会有大的改变。我对节日和出门都没有大的兴趣。偶尔出门,刚开始对世俗现场的细节和隐匿在物象背后的诗性有一定的热情和敏锐的直觉力,可很快就会感到疲累,很想回到熟悉的房间中。对许多人来说,这样的生活方式可能有点枯燥、无趣。但对于我来说,这种有规律、慢调式的生活节奏,让我更具有内定、沉思和想象的可能。
这些诗歌大部分是在深夜十二点后完成,这是一个思维在各个空间自如穿梭的时间。深夜的沉浸、自洽、内潜,令我试图在有限的视野中完成自我的构建。记忆调动已经逝去的情绪和经验,它像滇东北的雾气,一直缠绕着我的身体,成为思维飞翔的持续性动力。我的诗歌中写了许多生活在现代背景下的男女,他们的生活和我一样同质、有规律、乏味,精神上显得自足又空白。在我的观察中,人在孤独、无聊的时候喜欢枯坐,喜欢盯着一个物象看,甚至陷入无意识的盲视中。他们喜欢在自我的空间中,观看庸常物象的形状、形态、细节和纹理。这该是一种私我的浪漫,也是他们度过庸常时间的途径之一。
我的舍友都睡得早,当他们睡下后,我就开始诗歌写作。深夜思绪会不自觉蔓延的,它先来到墙壁,渗入墙壁内部,到宿舍楼顶,到对面的小吃街、酒吧,往高楼一层一层攀爬,到云雾中抓住一些未知的巢穴,到海洋对岸的城市,到海底城堡与鲸鱼遨游,最后到月亮上去。无数他者的隐秘空间,在他们的身体外,诗人旁观者的视角有凝视和变幻观看的可能。我想这也是诗歌自身的权利。长时间以来,我一直自觉地追求自我思维在诗歌中有变化、变速、幻化的表达,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干枯的、语感弱的语言。当然这只是诗歌的一面。在形式和思维上也是如此,我喜欢灵敏度高的思维和结构,诗歌在它的投射之下,变得具有良好的湿润感和流通气息,不会使阅读气息堵塞和乏味。
如何让诗歌具有良好的触感呢?我的想法是,在叙述语调中构造诗歌空间,对物象细节进行灵巧的叙述,代替直接理念的介入。换一句话说,许多物象与我们的身体和生命有密切、贴合的关系,并构成了我们的生活现场。它们与我们的身体有旧的、暂时隐匿在潜意识深处的记忆,当诗歌塑造出相似的场景、气息、味道时,这种远去的记忆就会被唤起。这种身体与物象一致的触感,让诗人塑造的一切更具有可信度。我想这也是诗歌具有阅读蛊惑力的秘密之一吧。
这些诗的各个部位,我都进行了灵敏、自由、独特的迁移,特别是结尾。我经常和朋友开玩笑说,他们很难猜到我的诗歌结尾。原因在于,我的诗歌思维一直在变化之中,我倾向于诗歌的反确定性。不可预知的意象与语言之间,互相激活,互相形成复合的联结。这种多重变化的组合,包括语言的灵活搭配、重组的变化,影响了语速、语调的变化。主体在物象之间附着、凝视,也会导致视觉的变化,最终使空间在交错、切割、转换中变化,诗歌中的立体、繁复形象也就不自觉地产生了。换言之,一切都是在综合力的作用下完成的。如何让脑海中转瞬即逝的复合画面,以迁移性的思维在叙述中展现出来,它体现出诗人迁移的自觉性和魄力。这也是诗歌有趣的原因之一。当然这需要诗人在话语与行文的转换中,保持良好气息和节奏。
在诗歌的叙述中如何不露痕迹地插入超验、魔幻、神秘的经验和思维,这也是我诗歌的追求之一。生活在不同空间,我们很难知道隔壁房间或者他者空间发生了什么,任何空间在视觉上都形成了壁垒,这种壁垒是空间神秘和不可知的原因之一。我们很难知晓石头内部的微观世界,蚂蚁视角下的世界,青蛙视角下的世界,物象与物象组合后产生的新世界。每个新视角的出现,都会产生新奇的空间经验。这往往是我们忽略的诗性视角,它会更新、扩展我们陈旧的思维。云南拥有炎热的热带雨林,森林秘境也隐藏着无数的原始神话、史诗和民间传奇。万物神秘的气息,充斥在云南人的生活现场和身体接触之中。作为云南一个青年诗人,这是我必须面对的考验,如何将它们处理得变化、有趣、不露痕迹,这也是我需要抵达的。
再说说语感吧,对于诗歌来说,它尤其重要。每当我读到语言干枯、乏味的诗歌,阅读也就难以为继。语感代表一个诗人的语言气味、气息、语调。当我们试图进入诗歌时,语调作为第一感受,它在一定程度上决定了诗歌是否有足够的阅读蛊惑力和阅读效力。我倾心语言有灵敏变化、有湿润感,并且能让人在有趣的思维中不自觉扩充自我阅读经验的诗歌。当然这是个人拙见,因为许多大诗人都不以语感和节奏见长,他们的诗歌强在其他方面,例如视野、格局、经验等,这需要另外的阐释。
感谢《红豆》,能让这些产生在月光下的诗歌,再一次离开我偏狭的视野,飞翔到不同的空间。
责任编辑 梁乐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