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嘴刘兴友

一句口头禅，流传远了、流传久了就成了名人名言。我们红梁村六十多岁卖橘子的老头刘兴友就是这样一位名人，虽然范围仅限于农坝镇，或者红梁村。

我们村的小学校园是敞着的，谁都可以，每位家长都可以来看一眼。如果哪个班的声音大，或者哪个班的学生坐得规矩，家长们就会竖起大拇指，说：“这个老师不错，教得好！”哪个班的学生因为讨论数学题目交头接耳，或者因为语文课的组词、造句声音七零八落，老师就会挨家长骂：“这个老师不行，教不来，学生都不听他的！”

来看得最多说得最多的是一个叫刘兴友的老人。哪个老师上得好，哪个学生调皮捣蛋，人们只要听听这个老人的说法就够了。

刘兴友家住在农坝镇老街口，虽然他有一个外孙也在村小学上学，但他的主要目的并不是监护外孙，而是来卖橘子。每天学生上学时间一到，他就背着一背篓橘子，不紧不慢地从家里往学校走。刘兴友说他的橘子都是自家树上结的。我们正好是长身体的时候，上午上到第三节课或下午上完两节课就饿了，肚子咕咕直叫唤。此时，刘兴友的橘子摊就围了不少学生。但大家都没有钱啊，刘兴友就变通处理，给钱当然可以，没钱的拿书本来换也行，一斤书本换一斤橘子。

那时候上课基本都是以上语文、数学两门正课为主，其他课本要么被用来折了纸飞机，要么被作为废品卖了钱，反正一个学期没完，课本早就不知所踪了。卖橘子的刘兴友来后，这些课本便有了新的用途。

刘兴友拎着小杆秤，乐呵呵地称书，又乐呵呵地称橘子。称书的时候，他把秤砣压得低低的，仿佛他吃了好大的亏。称橘子时，他又让秤砣高高昂起：“看好看好，三斤二两。”

开头，学生拿的还只是副科课本，一学期快要完了的时候，那些调皮捣蛋又不爱学习的学生，连语文、数学课本都拿来换了。最初，刘兴友还称一下书本的斤两，后来为图方便，他秤都懒得拿了，书本一拿去，他就象征性地给你三五个橘子，交易就算完成了。开始老师还去阻拦交易，也曾试图把刘兴友赶出校园，可这是个开放式的校园，能有什么效果呢？况且刘兴友虽然上了岁数，但嘴上从不饶人。久而久之，老师们也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越到后面，刘兴友的橘子个头就越来越小，味道也越来越差。大家才知道，他的橘子根本就不是自家树上结的，而是从橘贩子那里淘的，是人家不要了的货。

一个学期下来，橘子卖完，刘兴友和周边的村民也非常熟悉了。人们都知道他卖橘子的伎俩，故意说：“刘老板，我家有八百斤苞谷，你下次多背点橘子来，我们两个换了嘛。”

“我家那头水牛，现在老了力气跟不上，你看能换多少橘子，我们做个生意。”

“我家今年收了一千斤黄豆，堆也堆不下，干脆你帮我处理算了。”

总之，一个比一个狠。刘兴友这样精明的人，什么话听不出来呢？刘兴友盯着来人看了好一阵子，像是生气，又像是挑衅似的拖着长音说：“你娃硬是周作（奚落的意思）我没杀过大羊子哦。”言外之意，我刘兴友好歹是住在街上的人，什么场面没见过呢？还要你们这些住在村里的土包子来嘲笑我？

从此以后，这句“周作我没杀过大羊子”的口头禅就传开来了。

刘兴友很会讲笑话逗孩子们开心，偶尔卖到最后几个橘子，他还会免费送给孩子们尝尝，所以孩子们都比较喜欢他。我们每次到街上赶场，都要专门看看刘兴友是否在家，还会指指点点说：“看，这是刘兴友屋头。”如果刘兴友刚好在家，我们还会亲热地打个招呼，高兴得如同见了某个亲戚，虽然他并不一定能记得我们。

多年以后，农坝镇的新场逐步繁荣起来，昔日的老街已褪去繁华，破败不堪。刘兴友的家也大门紧闭，门上挂的锁都生锈了。不知道刘兴友是搬家了还是不在人世了。但“周作我没杀过大羊子”这句话，至今还有人在使用。

【作者简介】苏发灯，重庆市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四川文学》《当代人》《红豆》等。

责任编辑   练彩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