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兰
作者: 袁良才袁良才,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作品散见于《清明》《安徽文学》《雨花》《啄木鸟》等刊物。出版有小说集《俗世奇谭》等四部。曾获“中骏杯”《小说选刊》奖。
褚西县人见到兰局长,都会恭维他,兰局长您是美术界名家,更是当代画兰大家。每每听人这么说,兰局长总是笑笑,未置可否,算是默认。他心里甚至暗暗有几分得意。
兰局长祖上几代都是种兰行家,兰缘不可谓不深。兰局长人前常道,周敦颐著有千古名篇《爱莲说》,“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堪称千古佳句。予独爱兰。兰花不是花,是我眼中人。难将湘管笔,写出此花神。
人说兰局长是业余爱好画出了专业水平,兰局长若不是当初专业课成绩差几分,肯定是美术学院的高材生。不过阴差阳错也没什么不好,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他念了几年财税学校,如今贵为褚西县税务局局长,褚西县美术家协会名誉主席,比一个纯粹的画家还要威风得多呢。
兰局长是褚西县第一个加入国字号协会的人,但他在美术界的威名并非浪得虚名,他画兰的水平确实达到炉火纯青的地步。因为他从小耳濡目染,家里就是个兰花的大观园,他闭上眼睛,脑海里就是兰姿婆娑、兰影摇曳,只需寥寥数笔,各式兰花便跃然纸上,惟妙惟肖。
兰局长凡事都追求完美和极致,尤其是画兰。他对自己画兰要求极高,对于形似而档次太低、神似而犹嫌不足的作品统统扔进垃圾桶,他追求创新表现手法,力争每幅作品都画出兰香。兰局长历经十多年的苦练和无数次的试验,不但掌握了画兰的超高技法,还能从兰花本身提取兰香,将之兑入墨汁里,所画的作品果然暗香袭人。如此一来,兰局长画作的润格也蹭蹭地往上涨了。
兰局长的创新之作喜获书画名家大展的金奖。兰局长一高兴又精心创作一幅三尺兰作,到兰友斋手工精裱,将其挂在自家客厅。
平时难得到儿子家的兰局长的父亲,这天早早起来,心肝宝贝似的捧着一盆兰花,坐了近百里的汽车到县城给儿子看。父亲到儿子家后小心地把兰花放到客厅,吸吸鼻子问,小子!你这屋里昨有一股子怪味道?香不香,臭不臭的。
兰局长的脸一下子变得很难看,但他不敢在老父亲面前发难,他支支吾吾,说得含混不清。
父亲这才注意到那张画,父亲又吸吸鼻子,自言自语道,屋里的怪味好像就是从这画上传来的。
兰局长哭笑不得,又失望又气恼地向父亲介绍起自己的创新画法。
造孽哟——老父亲没等儿子说完,就冲着儿子发了脾气。亏你想出了这个损招,你这是在糟蹋兰花啊!兰花的香哪是做出来的?它是呕心沥血、自然成香,所以兰花才是最高贵的呀!儿啊!爸在乡下听到不少你的闲言碎语,你这官不能再当了……再当,你就不配姓兰了。
兰局长父亲临走时带走了那盆兰花,说是要送去参加褚西县格物悟廉花卉盆景展,说这是他苦心培育的兰花名种——初心兰守。
没过多久,兰局长就被停职了。据说褚西县纪委收到了一封实名举报信。
这下兰局长无官一身轻,倒可以一门心思作画了。作画之外,他不是跟老父亲一起种兰,就是赏兰、悟兰。后来他画兰的笔墨更加精进,意境更为悠远,观其画只觉凉风习习、幽香沁心。据说他画的兰花常引来蜜蜂嗡嗡地转个不停。
无官无职的兰局长成了著名的兰画家,他的兰花作品一画难求,上门买画者趋之若鹜。但他坚守只画不卖、择人而赠的原则。人们都以拥有一幅兰画家的兰草图而倍觉荣光呢!
一天,老父亲对儿子说,有个事,一直憋在我心里……
兰画家笑笑,摆摆手,让父亲打住,说,老爸,我给您背一首诗——一片空山石,数茎幽谷草。写寄风尘人,莫忘林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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特邀编辑 张 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