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锋

作者: 良木

柳成荫,花似锦,柳暗花明新农村;山叠嶂,水纵横,顶风逆水雄心在。矢志振乡村,热血铸军魂。退伍兵孤身涉险,女特警鼎力相助。军徽熠熠,铁骨铮铮。制敌出高招,除暴织天网……

华北大地虽然还没下雪,但劲吹的西北风越来越显现出冬的本色,偷偷地钻进人的衣袖,溜进人的后脖颈,冰冷冰冷的,也不知是天公有意,还是季节的巧合,基本上每年这几天总是阴沉沉的,让每一位即将复员的老兵的心也沉沉的。

北都市郊区的大山里,某集团军装甲团后山训练场上,平时非常醒目的“政治合格、军事过硬、作风优良、保障有力”十几个大字的标语牌也显得模糊不清。一个矫健的身影,快如惊雷,轻如灵猫,奔跑跳跃在四百米障碍训练场上,两米的高板墙,一蹬一抓,轻松一个鹞子翻身过去——“唰、唰、唰”,铁丝网下标准的匍匐前进战术动作,一溜烟地冲到了终点。

一身迷彩服的刀锋,看了一下手腕上的秒表“1分33秒”,作为团纪录的保持者,自己落后自己创造的纪录整三秒钟,他摇摇头,自叹身体大不如以前,一屁股坐在地上,感叹道:是真该退伍了。时间真快,一转眼就是五年过去了,他从一名列兵成长为一级士官、班长,也光荣地当过几天代理排长。五年期间,因为新兵下连主动去炊事班一年,吃苦耐劳,在同年入伍的人中最早入了党。因为平时爱翻翻书、写写字,被连队指导员要到连部当了半年文书,后来指导员升到机关,他就被更机灵的新文书取而代之。因为军事体能不错,他被团作训股推荐到师教导队集训,参加集团军军事体能大比赛选拔,荣获“个人三等功”,但军校考试名落孙山了。最高光的时刻,是参加内蒙古朱日河基地军演,被团司令部和政治部抢着借用,连长还抽了他一后脑勺,说:“还能了你,香得不行!”也差一点儿被推荐为团提干对象,种种原因吧,可惜还是差了那一点点,最终还是一个兵。

临近退伍一个月来,营长、教导员、连长、指导员甚至司务长都找他谈心,苦口相留,耳畔最高频的一段话就是“刀锋你就是个军官苗子,这一走可就没戏了”。营长最终在营党委会上,说:“我看他刀大能耐这次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走就走吧,毕竟他妈妈一个人拉扯着一家人不容易,他是该回去当好顶梁柱了。”

刀锋的内心深处无比眷恋这军营的一草一木,可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军队需要的是不断补充新鲜血液,需要的是血性与战斗力,不养暮草与晚钟。掐指一算,上个月生日刚过正好二十五岁,像千千万万的复员老兵一样,部队不仅给了就业金和安家费,更培养和造就了每一名军人坚忍不拔的钢铁性格。革命战士就是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放在高处不骄傲,放到低处不悲观,回到地方一样可以干出一番事业,刀锋在地上用石子写了一个大大的“值”!

天色越来越昏暗了,刀锋拍了拍身上的灰土,返身向连队走去。刚一进连队大门,连队文书王文就伸脖喊:“刀班长,刚才你去哪儿了,来了好几个电话,最后一个听声音好像是女的,还好,我留了对方的联系电话。”说完,他坏笑着扬了扬手中的信纸。

刀锋一把扯过信纸,扫了一眼电话号码,笑着说:“王文,你乐什么乐,我马上就是创业老总了,不能有几个社会朋友嘛。”

“刀大班长,你这个平时一个月不出一回营房的主儿,居然还有朋友,再说,手机也是今天上午刚买的,哪来的社会女朋友啊?刀总,我懂的,哈哈哈!”

“好好,你小子自娱自乐吧,我可没工夫陪你闲扯。”

夜晚,大院里的灯陆陆续续地亮了起来。其实,上午锣鼓喧天的老兵退伍仪式一结束,像往年一样团里大多数人到火车站为老兵送行,刀锋为了避开人多,才买了晚上的长途汽车票,他们一班的兵都被他轰着去送其他老兵了。他径直走到宿舍,背上早已打包好的行李。

“送战友,踏征程,默默无语两眼泪……”团宣传股大喇叭单曲循环着《驼铃》歌声,让空寂的大院显得更加空旷,刀锋拎着行李箱,坚毅地走向团大门口,看到揽活的老李开出租车如约而至,他正要招手示意。

突然一声“敬礼!”只见从灯光暗处冒出一列军人,齐刷刷地向他行了一个军礼,带头喊的不是他的班副吴有昌,还有谁?

刀锋愣住了,眼睛里瞬间充满了热泪。

“一班,一班,谁说一般?!一班,一班,谁说一般?!李小乐、朱昊、孙成……”一班整编制队伍全部到齐!此刻的刀锋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猛然扑上去抱住他们号啕大哭。

一只手伸过来,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肌肉“蝴蝶背”,说:“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

刀锋惊讶而喜悦地回头紧紧抓住这只手,说:“排长,你带醋来了。”

“锋子,我可真是眼里酸得很,你这一走等于带走了一班的魂儿。”排长张焱书凝视着刀锋缓缓地说。

“放心吧,排长,有昌很全面,一班有他,你放心。”

吴有昌带着脸上的汗水和泪水,说:“班长,我们没敢违抗你的命令,这可是排长提议和连领导同意,我们才赶了回来。”

张焱书说:“你们冀南离咱们营地不算太远,想我们了,就回来看看,走吧,时间不多了,路上多保重。”

“再见,班长。”

“班长,你要常回来。”

“班长,排长又琢磨出一套全新‘超级俯卧撑’等你回来挑战。”

“老李,开车,走!”刀锋伸手从车窗打出一个“V”,五年的军旅生活就此打上句号。“再见了我的战友,再见了我的军营……”内心无数个热浪在翻滚,泪水已经彻底湮灭了他眼前所有的景色。

一路向南,长途大巴上了高速公路,就如同放开了缰绳的骏马,欢快地飞奔在漆黑的大地上。

“汽车已驶入高速公路,请大家系好安全带。”售票员扯着嗓子提醒每一位乘客。乘客们哪里顾得上系安全带,大家都在努力地解决着自己的晚餐,有的人边吃边嘟囔:“你以为你开的是飞机啊。”

刀锋的包里也被战友们塞满了零食,但他没胃口,就索性借着昏暗的车内灯,拿出新买的手机。在部队因为要求严,义务兵不让用手机,士官不主张用手机,他就一直没有买。他摩挲着光滑的手机,对着电话本挨个发起了短信,毕竟大晚上打电话不合适。

刀锋第一次玩手机,鼓捣了半天才编好一条短信。他注意到同排靠窗坐着一个男人,三十多岁,高高胖胖的,红光满面,一边猛往嘴里填火腿肠和大饼,一边主动地与刀锋攀谈,他自吹道:“兄弟刚退伍啊,我也当过民兵连长哩,你当了几年兵?”

刀锋放下手机,扭头礼貌地报以微笑,说:“当了五年兵。”

“可以,可以,看你瘦瘦的,没在部队好好训练吧,你看我这两百斤那可不是白给的,我可是练家子。”红脸大汉吃完了火腿肠和大饼,又撕开一包花生米,咯嘣咯嘣地嚼着,嘴里唾沫星子四飞地吹着牛皮,红色花生米皮沾得嘴边都是。

大概是吃太多咸了,红脸大汉对刀锋说:“兄弟起来一下,我出去打点儿水喝。”红脸大汉只顾低头看水杯,没顾得上看过道有人,结果和一个人撞了个满怀。

“干什么,长眼了没有?”红脸大汉气恼地瞪向对方。

那个被撞在一起的男人块头也不小,虽然没有红脸大汉高,可看上去结实有力。他对红脸大汉的斥责并没有反驳,两只三角眼射出一阵寒光,冷冷地看向红脸大汉。一刹那,红脸大汉像是被迎头浇了一盆冰水,有点儿发怵,傻傻地站着。

卡顿了一下后,红脸大汉有点儿不甘心,用空的左手推向大块头男人,嚷嚷道:“让开,让开。”手还没到人家身上,大块头却主动迎了过来,用身子撞向他的手掌。只听“哎哟”一声,红脸大汉疼得直甩手。

大块头扔下一句“找死”,一转身向车厢后走去,理都没理他。

乘客们都好奇地看向这边,红脸大汉又臊又疼,赶紧灰溜溜地去打水了。刀锋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大块头好厉害,这才是真正的练家子。

吃饱喝足的乘客们都满足地倚靠在座椅上,车厢里渐渐安静下来,不一会儿,大多数人就昏昏然开启了打呼噜模式,与他并排的红脸大汉早就鼾声如雷了,呼噜声与飞驰的车轮声,此起彼伏,交相辉映。

坐在刀锋座位后面的客人,是一个长头发的年轻女孩子,低垂着长长的头发遮住了半边脸,看不清楚模样。正当刀锋也想打会儿盹的时候,后面这个女孩有意无意地用脚尖轻踢他的座椅靠背,一开始刀锋没在意,可女孩一直断断续续地踢。时间久了,刀锋感到有情况,他敏锐地察觉到女孩的皮鞋尖虽然触碰得很轻,但有一种迫切与不安。

他正思考着,手机嘀嘀地响了,接通后,一阵悦耳的女性声音热切地回响在耳边:“喂,你好,刀班长,我是艾晶晶,你没听出来啊,我给你写了好多信,你不回,给连队打电话,你总不在。我知道你马上要退伍了,万幸的是文书小王给了我你的手机号,我就赶紧打给你,到了地方,你接电话就方便多了,我可要随时向刀班长汇报我的学习呢。”

这个声音刀锋很熟悉,艾晶晶是他三年前军训过的大学生,军人家庭出身的她,队列动作最标准。这一阵动听的声音,让刀锋既感到温暖又显得无奈,便客气地回道:“是晶晶同学啊,好久不见,不好意思啊,军营不比大学,要求严、事情多,没及时回复您,真是抱歉了,您看马上就九点钟了,别影响您的学习和休息。”

“刀班长,不对吧,这才八点半,而且你一口一个‘您’,感觉好生分,是不是着急有事情?”

一想到靠背后的奇怪情形,刀锋的神经又紧绷起来,说:“晶晶同学,是的,我还真有点儿事,您不介意吧。”

艾晶晶带着点儿小失落道:“好的,好吧,不打扰你了,谢谢刀班长,那你忙,我没事。”

刀锋把电话刚一挂断,他的座位靠背又若有若无地被轻轻碰了一下,不仔细感觉不到。虽然打发了艾晶晶,但后面的情况应该非常棘手,搞不好有重大危险。他想了想,必须做好火力侦察,他立马起身去前面的饮水机打热水,回来时不经意地瞄了一眼后面的情况——只见女孩露出焦虑而胆怯的眼神,靠着她的隔壁座位的男乘客,和她紧贴着却又显得生硬。女孩后面右侧有两个都戴着帽子的男人,好像在打盹,还有那个大块头虽然坐在最后面,但他的头却恰巧歪向了女孩这个方向,整个人像一只潜伏的恶狼。这才是这伙人的正主,与四个彪形大汉组成的一个犯罪团伙。根据以往的情况,他可以确定女孩被绑架了!

刀锋的快速思考又被后面女孩的“摩斯密码”打断了,得想法让这个女孩明白,自己已经知道了她的意图。

刀锋拿起了手机假装打电话,猛地略微大声一句“我知道了”,电光石火间,他向后侧脸,与女孩子对了一个眼神。接着刀锋假装生气地把电话放下,大声嘟囔一句:“啥人啊,都说了八百遍,还记不住。”

女孩和边上的假男友都吃惊地看了他一眼。

边上歪歪斜斜快要睡倒在他怀里的红脸大汉,咂摸了一下嘴边的口水,又歪向窗户边继续爬呼噜山了。女孩一下子明白了刀锋眼神里的意思,不踢了,反而放松地闭上眼睛装睡。

满车的客人都继续着自己的事情,唯有一道冰冷的目光关注着刀锋的一举一动,就是这一伙歹人的头儿,那个宽肩阔背的大块头。

大块头摇摇晃晃地走过来,伸手拍向刀锋的肩膀,虽然是从背后拍过来,但刀锋知道这是一种试探,也就没有做出防御性动作,任其手落在自己的肩膀上。

“兄弟,借个火。”声音就像刮过的一股寒风让人打颤,大块头比自己高出半头,两眼冒着狠毒的凶光。

“对不起,我不抽烟,对了,这是无烟车啊。”刀锋镇定自若地回答。

后面座位上的女孩突然睁开了眼睛,惊恐地看着大块头。

“什么有烟车,无烟车,别咸吃萝卜淡操心,都扯淡!”大块头突然加力再次拍过来,冷静的刀锋知道这是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他继续示弱,权当受之,右肩就像被一块铁板击中,传来一阵阵剧痛。

“哎呀,这位大哥轻点儿。”刀锋故意龇牙咧嘴地歪倒在座位上。

大块头粗野地嘲笑说:“哥们儿,你这还是退伍兵,一看就是陆军吧,能保家卫国吗?我看还是保卫好自己的小弟弟吧。”其他三个歹徒听了,跟着大笑了起来,其他乘客不明所以地张望一眼又打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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