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制造New Jeans

6月26、27日，韩国K-POP女团New Jeans于东京举行粉丝见面会，正式亮相日本市场。接连两日的火爆气氛，代表着这个被誉为“新人怪物”的五人女子组合刷新了海外艺人在最短时间内（1年11个月）登上东京巨蛋的全新纪录。

对于Bunnies（New Jeans的粉丝名）来说，这将是他们的爱豆被卷入所属经纪公司ADOR同母公司HYBE之间的高层权力内斗以来，最为盛大的回归亮相。门票早早售罄。6月26日应粉丝要求，ADOR又加售了场馆内“视野不佳”区域的门票，依然抢售一空。

New Jeans的制作人、ADOR的CEO闵熙珍当然也在。她在Instagram上晒出了自己和梁朝伟、村上隆、Rina Sawayama在演唱会现场的合照，另外还晒出了一张New Jeans五位成员环绕着自己的拍立得照片。

照片中，闵熙珍稳居C位，红光满面的巨星势头，一扫先前两场记者会上泪洒现场、冤屈颇多的落难职场人形象。论话题度和流量，闵熙珍可不输给由自己双手捧红的女团New Jeans。

 “新人怪物”New Jeans 

在中国大陆，最受欢迎的韩流明星依然是IU和权志龙等人，最受欢迎的男女组合则分别是EXO和BLACKPINK。但事实上，以出道时间相对较晚的BLACKPINK为例，她们已经属于“四代团”，而对于“产品”更迭速度尤快的K-POP市场来说，目前已经发展到了“五代团”“六代团”顶了半边天的阶段。

靠防弹少年团（BTS）的全球爆红而发家的娱乐公司HYBE，自2021年开始推行无边界扩张的商业模式以来，已经带着自己的子公司一举超过了SM、JYP和YG三家老牌K-POP公司在全球范围内的市场占有份额。

New Jeans便是HYBE旗下厂牌ADOR于2022年7月推出的第一个女子组合。该组合由平均年龄17岁的Minji、Haerin、Hanni、Danielle、Hyein五位成员组成。该团体的取名，意在希望自己能像每天穿不腻的牛仔裤一样，常伴在粉丝左右。

一般来说，新人组合都要经历出道后的“还债期”，即通过卖命活动，来还清公司在成员身上所投成本。为公司带去稳定利润后，成员才能收到第一笔工资。例如，女子组合GFRIEND用了2年时间“还债”，MOMOLAND是3年，出道人气较高的MAMAMOO则用了8个月，而New Jeans—只用了2个月。

New Jeans在短期内一飞冲天，很少被归到五位稚嫩如天使般的少女头上。

有人用“天降紫微星”来形容New Jeans出道即大火的势头。在商业价值上，New Jeans以426万张专辑的销售额，加上演出、应援物、联名产品等，为所属厂牌ADOR在2023年创造了1102亿韩元的销售额。此外，五位成员的广告实绩，也轻易秒杀出道8年的BLACKPINK，各自陆续拿下 Gucci、Louis Vuitton、Burberry、Chanel、Dior五大奢侈品牌的代言合约。

但New Jeans在短期内一飞冲天，很少被归到五位稚嫩如天使般的少女头上。虽然没有“星味”是五位女孩最经常得到的评价，但因为个人风格尚未形成，目前也很难说得上哪位成员是这个团的灵魂人物。New Jeans的爆火，还是离不开这个团的明星制作人—闵熙珍。

制作人闵熙珍

平面设计师出身的闵熙珍，在K-POP业内一度被誉为“唯一年薪过5亿的女高管”。在2019年跳槽到HYBE前，她曾在SM担任数年创意总监，少女时代、f（x）、SHINee、EXO、Red Velvet 等组合的爆火背后，都有她不同程度的视效操刀。

有人对闵熙珍提出质疑，因为通常K-POP组合背后的制作人往往是音乐人出身，但设计师出身的闵熙珍不是音乐人。而且，不是音乐人的闵熙珍还有自己的音乐理念，她提出“音乐就是概念”的主张—一个伟大的概念要落地，必须讲求音乐与视觉的综合。这也是New Jeans的实体专辑和流媒成绩能在 K-POP市场上一飞冲天的秘诀。

以New Jeans的专辑设计来说，走的是清新、可爱的童趣风格。出道专辑封面是一只抢夺视线的大兔子，二辑封面则是为五位成员专门定制的飞天小女警形象，在时下以简约logo风和高饱和度大色块铺满为主流风格的一众封面中，异常抢眼。

这不仅打出了真正的差异优势，对于非粉来说，至少很多歌不难听。

最重要的，是New Jeans的音乐。传统的K-POP歌曲有非常典型的听觉特征，一般公式是：活力四射的重踏电子舞曲节拍、易于跟唱的rap部分、中毒性的副歌旋律、简单的和弦和少量的和声，以及易被抓取的关键词和节奏。

但New Jeans的音乐，并没有遵循已经定型的K-POP公式，而是选择了轻松干练的Easy Listening Pop的路线，直接取消掉了日渐沦为“念经曲”标志的rap部分。而音乐服务于少女悸动的叙事风格，也很少加入激烈的重踏舞曲节拍。这不仅打出了真正的差异优势，对于非粉来说，至少很多歌不难听。

在顺风顺水的傲人成绩面前，闵熙珍做不了低调的幕后制作人。

作为宣传上的常规操作，HYBE为了避免粉圈打架，设有一条公关规则：即便分属不同子公司，也不准拉踩同司艺人进行比较性营销。然而，在去年3月New Jeans凭借《Ditto》在Melon日榜上创下累计第一名的最高纪录后，ADOR强烈要求用“超越BTS的纪录”作为修饰词，并最终在公关稿中，使用了“超过BTS的热门单曲《Dynamite》的纪录”的对比性措辞，引BTS粉圈下场大战New Jeans粉丝。

然而，这些充其量只算得上小打小闹，闵熙珍和HYBE之间冲突的真正爆发，导火线是女子组合ILLIT的出道。

记者会风波

随着New Jeans大获成功，闵熙珍对HYBE “盲目借用概念”很反感。当有人说某组合是“男版New Jeans”时，闵熙珍火气很大地称：“做男版New Jeans也该由我来做。”

今年3月25日，HYBE旗下子公司BELIFT LAB推出了同样主打少女风格的五人组合ILLIT出道，主打曲《Magnetic》音源成绩大爆。这件事直接刺激到了喜欢公开自称“New Jeans妈妈”的金牌制作人闵熙珍，并在HYBE社内提出了内部投诉。闵熙珍认为，ILLIT抄袭了New Jeans。

4月22日，韩媒报道称，HYBE突袭全面监察ADOR，并已开始对ADOR的管理层进行审计，要求ADOR召开股东大会，并解雇CEO闵熙珍，原因是HYBE了解到厂牌ADOR试图脱离HYBE寻求独立。

当天，反应迅速的闵熙珍，以ADOR的名义发布了一份官方声明，正式提出了ILLIT抄袭New Jeans的公开指控。声明称，ILLIT被评价为“闵熙珍风格”“模仿New Jeans”是一种耻辱，ADOR无法容忍，誓要捍卫New Jeans所取得的文化成果，并否认闵熙珍携ADOR寻求独立的指控。

4月25日，闵熙珍突然召开记者会，在委屈哭诉、破防大骂和苦口婆心间切换自如，并放出了很多聊天截图和内幕。而当天记者会的高潮，是闵熙珍贡献出了她作为兢兢业业职场人的吐槽：“我是业绩下滑了还是怎么了？是像你们一样天天让司机开车喝大酒、打高尔夫了吗？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此句一出，她的记者会穿搭便很快售罄。现在，已经出现了各种以她在这场记者会上的形象为原型的延伸二创，成为了这位制作人有能力脱离自家艺人、引领潮流的亮眼标签。

之后，HYBE和闵熙珍之间打了一个月的舆论战。一直到5月30日，法院判决HYBE未能充分解释闵代表被解雇的原因，因此不能解雇她。不过，在5月31日召开的ADOR临时股东大会上，闵熙珍的亲信董事被全部解雇，并新任命了三位HYBE的人员担任董事会理事。尔后闵熙珍召开第二场记者会，这场闹剧才慢慢平息。

韩式拌饭

风波之外，值得一提的是，ILLIT的出道曲《Magnetic》最初掀起热议，并不是在风格上像New Jeans，而是甚嚣尘上的幼态色情暗示论。在日渐离奇的捕风捉影和情色想象中，《Magnetic》的MV发酵成了另一起小型“Lisa疯马秀”风格的争议。而闵熙珍对ILLIT抄袭的指控，在巧合中为幼态色情暗示的解析风向摁下了暂停键。

作为一种“后现代消费美学”，有学者把K-POP制作的混杂化过程，和韩国饮食中的拌饭联系起来。拌饭是将不同但精心挑选的食材混合在一起，而在吃之前，重点是让食物被辣椒酱彻底拌匀—也就是说，重点不在食材组合，而在混合的步骤，由此才能形成风味独特的拌饭。

对于K-POP来说也是如此，无论是哪种风格类型，都很难声称自己有任何审美旨趣上的原创性。被粉丝吹上天的《Ditto》两个版本的MV，美学风格在观感上很“郭敬明”，而歌词大意相同的《Hybe boy》和《Magnetic》，在MV风格上走的都是少女卧室梦幻风—几乎所有的K-POP女团都至少有一支同样类型的MV，区别只在于服道化所带来的时代烙印。

人们在分析作为一个爆火流行符号的New Jeans时，侧重点多放在对其Y2K风格、美式校园复古、千禧怀旧拼贴等美学风格的热捧上，至于闵熙珍强调“音乐就是概念”，在ILLIT“看起来和New Jeans很像”的议论声中，马上就露了怯。

韩国新人组合出道，也早已有了一套行业公认的常规流程，整个造星工业可以用“严丝合缝”来形容，实在很难说是多大的文化创新。

特约编辑姜雯 [email protecte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