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下“卑微”事物的一切
作者: 郭忠实余华曾说:“一个作家最了不起的地方就是把生活写出来,不管他是用写实的方式还是荒诞的方式。”生活是文学的灵感,更是文学的内涵。我一直认为,文学的存在意义就是尽最大可能讲述生活的真实。显然,桂林诗人刘春做到了这一点,并将其付诸到了他具体诗歌创作的实践当中。
一直在犹豫究竟该以一个什么样的题目来概括刘春在《作品》(刊于2023年第7期)发表的九首诗。想过“从理性与思辨的角度思索命运”,也想过“以一种人文的忧患观察人生”,但最终都觉得不太合适,这两个题目实在难以概括刘春九首诗的整体风貌。恰巧刘春在9月出版了《另一场雨》和《我写下的都是卑微的事物》两本诗集,联想到这九首紧贴生活、流淌热泪的诗,便毫不犹豫将题目定为“写下‘卑微’事物的一切”。
在刘春看来,卑微事物可以是青草、黄花、自己,也可以是一位像他父亲一样的老人和在黑夜里飞起的纸片,这些都是他生活中既“小”又“大”的事物。读完刘春的九首诗,只感觉诗中的卑微事物已然随着诗人的情绪流变成了眼泪,那是一汪看似噙着,实则已如泉涌的滚烫泪水。
九首诗中,每一首都有着不一样的卑微事物。
《一个男人在哭泣》讲述了一个在医院哭泣的男人;《立春小记》描绘出一幅车和人一起讨生活的画面;在《杜甫草堂》中,刘春许下了平凡人极其简单的心愿:变成美酒、做醉汉、过小日子;《清明墓园》则还原了墓园祭奠的真实场景,通过一块块“石头”思考人最终的归途;《路灯下的草影》没有浪漫的抒情,也没有厚重的意象,只有诗人在看到流浪者过后做出的沉静缅怀,缅怀过去,也缅怀自己;《几只蚂蚁在洛带古镇》关照了包括诗人在内的底层人物和非通用的方言,刘春将自己比作一只“蚂蚁”,写尽了他与其他三只“蚂蚁”心中的羞愧;《风吹大海》有着生命的体温和感性的力量,刘春写下了一种一生都在路上肆意吹动的风,也写下了在生活深处中行走和跑动的自己。刘春在《有所思》的结尾处,说出了中年人有信心又没信心的矛盾心理,让我们看到了中年人的群像和现实;作为这组诗的最后一首,《眼镜》是很独特的,给我一种很不一样的感觉,这首诗从眼镜与人的关系入手,透过一副日常生活中的眼镜,频频对视人、人心和社会,充分体现了刘春诗性与哲思的交织。
刘春曾坦言:“这组诗里有我非常喜欢的《风吹大海》。”但我最喜欢的却是《一个男人在哭泣》。倒不是说前者不好,无论从哪个方面来看,《风吹大海》都是九首诗中最好的那一首,它的意象是诗人咽下人生后得出的经验,与诗人的情感存在着紧密而深邃的关联性,当之无愧为最佳。而我喜欢《一个男人在哭泣》,是因为它让我看到了刘春的那颗在身体最深处剧烈跳动的悲悯之心。
这首诗的故事很简单,就是讲述男人哭泣的原因。诗中,刘春将目光驻足在一个在省第二人民医院哭泣的男人,他几乎用尽诗的所有篇幅来写男人哭泣的原因:“为他的倒霉/为他的懒惰,为他的投机/为他的逃避与不在乎”“为他的/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父亲”“为他终于成了孤儿,为他眼看着要成了突然又消散的理想/为他飞絮般缥缈无依的/晚年生活”。从诗的内容我们可以看出,那个哭泣的男人就是这首诗的卑微事物,他是那样的卑微无助,是那样的懊恼心痛。刘春带着温情走到他的面前,用语言和行动对他进行关照和安慰。而刘春对男人哭泣的描述也并非是在自我世界不断寻找和思索的喃喃呓语,而是他在短暂沉默后在心中的呼喊,以及他对生活和生命的切身体察。
完全可以这样说,刘春的诗有生活的温度,也有生命的体温。他不是在复制生活,而是在还原生活。或者说,他的诗本就是生活。
在广西,有一个叫歧路村的村子,有一位叫刘春的70后诗人在那里长大,他写歧路村的母牛、水井和小道,也写人世间中一切卑微的事物,写的是我们,也是他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