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墨纸砚的千年韵味
作者: 鲁珉一支毛笔一锭墨,一沓宣纸一方砚。笔墨纸砚,文房四宝,散发着中国文化的韵味。一支笔,书写着千年的日月星辰。一鼎墨,慢慢研磨,便晕开浓浓书香气息。落在纸上,便浸润着千古文化。一方砚,不大不小,不沉不轻,一鼎墨慢慢研开,浸润着那文化的气息。铺开柔软的纸,研磨着历史的墨,拿起今天的笔,嗅着千年的砚香,源远流长的中国文化韵味儿便一代又一代传承着。
1、笔走依魂
文房四宝,唯有笔是灵动有魂的。
“下笔如有神”,说明笔是有灵性的。龙飞凤舞,也是笔魂在萦绕飘逸。
喜欢研墨后,挥毫的感觉。落笔处,把所有的情感倾注,或刚劲有力,或飘逸轻盈,写照着运笔人的百态性情。
笔墨相依,排除了其他类的笔,如铅笔、钢笔、中性笔。唯有中国风的毛笔,才是真正意义上的笔。这样的笔,才配得上笔魂。
欧洲中世纪,用羽毛笔,在羊皮纸上书写。那种笔写出来的字,显得生硬,缺少轻重缓急的万般变化。与毛笔相比,少了灵动,也就少了笔魂。
用笔,必有制笔人。隋唐时的毛笔,笔头短而硬,以安徽宣城的笔风行天下。相传宣州陈氏之笔,用料讲究,制法特别,寓匠心之魂于笔中,极为当时书法家所喜爱。书圣王羲之曾亲手写过《求笔帖》向陈氏之祖求笔,唐代著名书法家柳公权也数次向陈氏求笔。
唐初时的笔,以兔毫为主,笔锋短,刚硬,或许少魂,故蓄墨少而易干枯。唐中后期,就有锋长精柔的笔出世。长锋笔的出现,被众多书法家和用笔人追捧,带来纵横洒脱的新书风。
宋笔趋向软熟,虚锋,散毫。书法家苏轼曾称当时无心散卓笔,“惟诸葛高能之,他人学者皆得其形似而无其法,反不如常笔,如入学杜甫诗,得其粗俗而已”。笔之魂跃然于纸上字里。
清人阮葵生在《茶余客话》中写道:“都城耆老,善制笔。管用竹竿,毫用鼬鼠,精锐宜书。吴兴赵子昂,淇中王仲谋,上党宋齐皆与之善。尚方有所需,并非中笔不用,进中每月执笔入宫,必蒙赐酒食。”足以见得,笔之功用,早已超出单纯书写的意义,演绎成文人骚客的灵魂写真。
唐时的李商隐,曾写下“徒令上将挥神笔,终见降王走传车。”柔弱的笔,也可以号令千军,决胜于千里之外。
宋时词人吴文英,曾写下“紫燕雏飞帘额静,金鳞影转池心阔。有花香、竹色赋闲情,供吟笔。”抬头见雏燕学飞,低头视池鱼嬉水,满园花香,翠竹倩影,欣然命笔写下了这首《满江红》,笔韵飘散。
与笔相关的成语,更是甚多。最著名的是“妙笔生花”。到底是诗仙,连梦中都在游历海上仙山,还有那支巨大毛笔耸出云海。李白云游到黄山,见黄山有一巨石高耸,犹如梦中仙笔,不觉失声大叫:“以前我梦中所见的生花巨笔,原来就在这里。”
唐时的冯贽,在《云仙杂记》中记叙,“王勃所至,请托为文,金帛丰积,人谓心织笔耕。”可见,以笔为生,自古有之。
只是现在,毛笔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便捷书写工具。就连钢笔,也不被人们所赏识。虽然有硬笔书法独树一帜,却没有了柔软毛笔字的神韵。
可不论怎样,总是酷喜笔的神韵,虽历经沧桑,其魂始终没有消失过。手握一支毛笔,书写世间人物事,留下一幅幅散发墨香的瑰丽画卷。
2、墨香入骨
墨,颜色的一种。文房四宝中,墨又为物,贵为上等,直接影响着书画的走向与成色。所以,墨为骨,水为魂,用心研磨,故为墨宝。
“半衾幽梦香初散,满纸春心墨未乾。”元好问用一句极为煽情的诗句,把对情人的思恋,落笔在墨迹之上。那墨,一定是深入骨髓的。
于是,墨便成为古文日常使用的书写工具之一。书法、绘画都要使用墨。中国古代的制墨技术十分发达,唐、宋、元、明清的书法绘画作品能历经千百年而不变,墨色如漆,这都是佳墨的功用。
翻开历史的墨,即可发现墨品繁多。松烟墨、桐烟墨、漆烟墨、油烟墨……墨是我国古代绘画书法艺术的主导,历代墨的繁荣使得墨成为中华文化的象征。
油烟墨用桐油烧烟加工制成,松烟墨用松枝烧烟加工制成。工艺不同,用法不同,效果也就不同。
中国画的墨,一般是加工制成的墨锭,在选择墨锭时,就要看它的墨色。看墨泛出青紫光的最好,黑色的次之,泛出红黄光或有白色的为最劣。磨墨的方法是要用清水,均匀用力,慢慢地研磨,磨到墨汁浓稠为止。
于是,喜墨,爱墨,痴迷墨,便一直没有离开过中国文化的脉络。墨放置于案头,不仅要满足书画需要,也要美观。于是,墨工们便投其所好,制成多种墨形。
苏轼对墨情有独钟,“吾有墨七十枚,而犹求取之不已,不近愚邪?是可嗤也。”被贬海南时,他随身携带的除了书,就是不能离身的几箱佳墨。他不仅藏墨甚丰,擅长品墨,而且出于对墨的爱好他还自己制墨。在海南,他制墨,称为“海南松烟东坡法墨”。墨已深入东坡的骨子里了。
还有,那个“滴墨成苍”的经典故事。曹操得到名扇,请杨修在上面画画,杨修误把一滴墨滴到扇面上,他急中生智,化墨为蝇,曹操以为是真的,伸手要去拍打。足以见得,墨,能够影响人的判断力了。
“梅市旧书,兰亭古墨,依稀风韵生秋。”墨是书者思想的宣泄,也是书者精神的追求。墨虽无形,但在每个人的心中都是独特的。熏染着,散发着,浸入骨髓,荡漾心灵。
而今却鲜有人用墨。那字,差不多都是在电脑的键盘上敲起来的。即使偶尔用毛笔写字,都用现成的墨汁。墨香味没有了,写出来的字也就失去了韵味。没有入骨的墨香,弥漫着中国文化味儿的砚,慢慢退出了江湖。墨成了文化符号,成了少数人的奢侈品。
我开始练书法时,用的是买来的墨汁。时间久了,发现那墨汁浓淡不由人,才改用研磨。浸满墨香的日子里,闻着研磨散发的墨味儿,满心欢喜。“玉质纯苍理致精,锋芒都尽墨无声。”研磨中也在感悟墨的文化气息。
岁月带走的,是世事的容颜。留下的,是涵着清照的词香,是身着李杜的诗韵。不论怎样变迁,唯独被墨色浸染方能书香致远。
“我家洗砚池头树, 朵朵花开淡墨痕。”那散发着千年文化韵味的墨香,早已入骨。慢慢研磨,把对世间的钟爱,书画成一幅优雅的墨色人生。
3、纸香润心
笔墨纸砚,文房四宝,笔墨砚是工具,独独纸是载体。
每每提起古代中国,四大发明总会令国人兴奋,纸便是其中之一。君不见,那承载着千年风雨的纸,金戈铁马,人文雅俗,世间万事,留下的都是厚重历史印记。
早在西汉,就有人用麻类植物纤维来造纸,只是无从查证。于是,将纸的发明权归于那个叫蔡伦的人。《后汉书·蔡伦传》:“自古书契,多编以竹简;其用缣帛者,谓之为纸。缣贵而简重,并不便于人。伦乃造意,用树肤、麻头及敝布、渔网以为纸。”
“妙迹蔡侯施,芳名左伯驰。”蔡伦之后的东汉末年,有一个叫左伯的,善造纸。他造出来的纸厚薄均匀,质地细密,色泽鲜明,很受欢迎,人们称之为“左伯纸”。
透过历史的薄雾,似乎可以看见身穿麻衣的人们,去田野山岭,取下某种柔韧的植物,驮回来,下锅煮沸,再行捣烂,形成黏液,均匀糊于凉席之上,使结薄膜,枯干,再用重物压之,纸便成了。
唐诗宋词,在片纸间流淌,释放着千古文韵。难以想象,没有纸的文字,是何等沉重。读几首诗,要捧起数斤重的竹简,还没读完,就手酸力衰,再好的诗文也难以下咽。唯纸书,才能经久,久读不厌。
说纸,必说纸之王者宣纸。安徽宣州,以纸为魂。唐时写经的硬黄纸,五代和北宋时的澄心堂纸,都是属于熟宣纸一类。嗣后宣纸一直是书写、绘画不可缺少的珍品。明清后,宣纸就承载了几乎所有中国书画的全部。
与纸有关的故事可谓是多如牛毛。比如,洛阳纸贵。晋左思的《三都赋》,花费十年时间,不知写废了多少纸张。直到喜爱《三都赋》的人们争相抄阅,才知此文价值。以至于抄写的人太多,京城洛阳的纸张供不应求,一时全城纸贵。一文催生纸贵,也是绝无仅有了。
“家书抵万金。”曾几何时,战火纷纷,远在千里之外的亲人,是多么想知道为国征战的将士的安危。于是,那一封封带着纸香的报平安家书,比万两黄金还要珍贵,已是纸比黄金贵。
岁月浸染了书香,诗韵弥漫纸上。书香其实就是纸香,所以才有书香世家。手捧一本书,缓缓地翻过,那纸便会发出轻轻的响声。或清脆,或浑厚,散发的都是纸面上那文字的魅力。沁入心扉的,是纸的沉香,文字的韵味。
关于纸的故事,不时会在脑海里涌现。小时候读书时,发了新书,就能闻见纸的清香,怕弄脏了,便用硬纸做个书皮,名曰包书。冬天来了,天井屋的木格子窗,是用那种皮纸糊的,免得寒风吹进来。到了过年,买几张大红的纸,剪成条幅,写成对联,一种新春的气息在门框的对联纸上飘散开来。
只是现在,纸香渐渐淡去。手扶冰冷的键盘,或是手机,虽可见字,可没了纸的质感,没了纸的韵香,恍如失去了文化的灵魂。原来,心底里一直是极喜那纸的,无法割舍对纸香的迷恋。
或许,时光能够带走的,只是世间的繁华。留下的,是透过纸香的唐时诗韵和宋时词香。随手拿起一本纸质的书来,才会感到不论怎样变迁,唯独被墨色浸染的薄纸方能书香致远。
“左氏三都贵,张芝径雨珍。”那承载着千年文化韵味的纸香,早已入心。慢慢舒展,把对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书画成一幅优美的月色人生。
4、砚味千年
文房四宝中,砚是安静的。不像纸墨,展示于人。它一直在案头,承受着千年时光的研磨。
砚不单单是一方石,它有生命。心甘情愿地把身躯献给墨锭,让墨香散发,浅落纸上,写尽天下山河情怀。
古人喜砚,骨子里都是。不为别的,就为那一缕缕的清雅。
米芾爱砚几达狂颠地步。那次,神宗召米芾,令他“书一大屏”,并指定用御案上的端砚。书毕,米芾趁机捧着端砚,说:“皇上,这砚您已经赐给臣用过了,现在不能够忍受再进御还给皇上吧!”
神宗听后,大笑,随后便将这块珍贵的端砚作为奖赏赐给了米芾。米芾捧着砚,手舞足蹈,“余砚沾渍袍袖”也在所不惜,足以可见米芾对砚“颠态”的钟爱。
扬州八怪里的金农,爱砚如命,“尊如严师,密如挚友。”他著有《冬心斋砚铭》一卷,写砚之文竟有九十五首之多。多奇思异想,与众不同。置于座右,真可当补品受用的。
明清之世,文人爱砚成风,留下不少“砚记”“砚铭”之类的小品文字,成为那个时代的畅销作品。清人汪琬,有朋友季青得一方古砚,形状似鞋,为宋朝遗物。季青遍请四方名士为他的屐砚作诗捧场,特请汪琬作记,一时名扬天下。
既然有人喜砚,就有制砚高人。皇帝用的砚称御砚,民间上贡给天子使用的砚叫贡砚。普通人的用砚,就叫砚。古往今来,制砚高手多如牛毛。
五代后晋时制砚家李处士,性放达,善补砚。宋苏易简《文房四谱》卷三《砚谱》谓其“复能补端砚至百碎者,斋归旬日,即复旧焉,如新琢成,略无瑕类,世莫得其法也。”
宋代信州制砚人令休,东坡曾得他以罗纹石雕琢的风字砚。苏轼《东坡题跋》中载:“祥符己酉得之于信州铅山观音院,故名僧令休之手琢也。明年夏于鹉湖山刻记,钱易希自题。”
清初吴门顾氏琢砚家顾德麟,其父顾道人工制砚,德麟能继承家法,无论是上等端砚石、龙尾石,还是普通砚石,一经他手琢制,必然古雅可玩,因此名扬天下。
砚是书法的根。砚散发出来的味儿,升腾起文人的山水人文情愫。
今少有人用砚。即使是偶尔用毛笔写字,都用现成的墨汁。砚味没有了,写出来的字也就失去了韵味。穿越千年的砚,弥漫着中国文化味儿的砚,慢慢退出了江湖。此时的砚,俨然大家闺秀,高贵却又孤芳自赏。
砚有缘,穿越千年,不论风雨雪霜,伴一介书生,携满满情缘,凝视笔墨万长。
岁月如斯,一方石砚,默默置于案头,散发着传统文化的韵味。用心研磨,就传承着源远流长的文化韵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