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土芬芳

作者: 凌泽泉

月光翻过山梁

月光翻过门前的那道山梁,脚步匆匆地向村庄走来,脸上写满幸福的微笑。裹一袭雪亮的外衣,枝叶的巧手将月光绣成一床床花格子薄被,轻柔地盖在宁静的大地上。拥衾而卧的小草们,做的梦也是青色的吧。

轻叩柴扉,不经意间,抖落一身星光。踩着噼啪作响的月光,青梅竹马的青年男女,手挽手走进村东的高梁地里,说着亲热话。

瓦顶上,晒着月光的花猫,静静卧着,一有风吹草动,就会衔着一束月光,飞快地跑过去。池塘边,穿过柳枝的月光,钻进澄静如练的水里,迈着轻快的步子,一条蹿出水面的鱼儿,不小心扰乱了它的舞步。

斜挂在梢头的月亮,趁夜深人静时,悄悄地钻过窗棂,将轻柔的月光铺在棉被暗红色的缎面上。躺在月光里的孩子,连梦也沾满泥土的芬芳。

月光将黑暗赶得远远的。零星的犬吠,陪着月亮一直走到西山的那一边。

黑板上的汉字

清早,伙伴们欢欢喜喜地走向村小,路上却少了一个少年的身影。一只花书包躲在门后偷偷地抹泪,没有童音抚摸书上的汉字,那些字儿感到钻心的寒冷。

过早地从事田间劳作,少年荷锄的手不小心伤到了豆秧的根部,停下活计,抬手擦汗之际,来自校园的清脆铃声却在着急地询问他何时归去。少年摇摇头,叮咛咛的铃声跌落在田头,砸痛了双脚,也碰伤了禾苗。

恍惚中,琅琅的书声在田地里“噼噼啪啪”地拔节,锄把变成了粗管的钢笔,在青色的庄稼地里,“沙沙沙”地写下了一行行冒着热气的汉字。这些汉字齐刷刷地站立起来,围着少年七嘴八舌地问个不停。少年没有说话,他想说的话都在丢下的书包里装着,沉甸甸地放在门后。

腰酸背疼的晚上,少年没有掌灯,独自躺在漆黑的房间里,看月色翻过墙头,从窗户的缝隙间钻进屋来,然后,无精打采地照在那只寂寞的书包上。

梦里,少年顺着长满巴根草的田埂,叉摸回了校园,推开教室的门,坐到原来的座位上,只是,讲台上老师不在,周围的座位也是空的。泪眼汪汪地看着他的,只有满黑板的那些不忍离去的方块汉字。

粗茶淡饭的日子

脚踏一地松软的黄叶,裹着满怀的菊香,秋风一路轻盈地走来,轻轻叩响农家的门环。

蛙声虫鸣一天天稀落,只有寒蝉依然在柳枝上鼓噪着单调而又恼人的声响。

秋风越刮越稠,庭院里的桂树热闹地开着米黄色的碎花。

从田间归来的母亲,心情的枝头也开着一簇簇清香的花儿。庭院里的那株枫树,擎起火炬,张扬着秋日的多彩。

揭开锅盖,饭头上蒸着的山芋,脸红扑扑地张望着。那盘放着一撮红椒的雪里蕻端坐在饭头上,呵着香香的热气。

跺掉布鞋上的泥巴,父亲坐到桌前,倒满一杯白酒。母亲赶忙递上筷子,叉把青菜豆腐端上桌面。兄妹几个围在桌前,每人手里拿着一只山芋,香喷喷地吃着。母亲解下花格子围兜,拿起木升,插进稻囤里,灌了满满一升稻谷,冲门洞撒了一地,鸡们便扑棱着翅膀飞身赶来,不停地点头啄食。

每次等牲口们都吃上了一口,母亲才最后一个端起饭碗,坐到桌边,心满意足地吃着素淡的饭菜。

看几只麻雀在草垛头上打架,母亲解释道,吃饱了,它们是在玩耍呢!

泥巴是一味药

村西的那条土马路,连着外面的世界,一场暴雨下过,黄泥巴便拽住乡亲们的脚,热情地拉扯着,不让人离开。

一个个牛脚蹄凼,就像一口口深井,汪着浑浊的水,让人不敢下脚。用雨衣盖住书包,孩子们顶着细雨,艰难地拔出陷进泥沼中的双脚,却把胶鞋留在了烂泥里。

几只白鹅伸长脖子,在牛脚蹄凼里饮水。

黏稠的泥巴使劲地脱着行人脚上的胶鞋。人走在烂泥地里,每迈一步,都要拼力与泥巴争夺胶鞋的归宿。这是多么费劲的活儿,这也是父亲每到雨天选择赤脚的缘由。

走在泥地里,父亲光着的脚丫时常被破瓦片或碎玻璃扎得流血,回家洗尽脚上的泥,伤口上往往还汪着殷殷的血。母亲揭下一块黑色火柴皮,沾上唾沫,贴到伤口上。父亲说,没事儿,泥巴就是最好的药。第二天,他又光着脚丫下地去了。

一个半大的孩子,穿着一双旧胶鞋,走上土马路,没迈出几步,烂泥便咬住他的胶鞋,他只好脱去胶鞋,光起脚丫,拎着一双泥鞋朝前走。

安西村的孩子们习惯赤脚走在泥泞中,咬人的泥巴终究奈何不了他们前行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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