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木呼啸的地方

作者: 李鲁燕

杏林里

一些风是踩着阳光进来的,那么多闪耀的光斑在树与树的缝隙跑,在叶子和叶子之间跑,甚至是从这棵树的叶子往那棵树的叶子上跑。叶子们愉快地击掌,像儿语,发出“吧嗒吧嗒”的声音。

一颗颗酸杏子睁着萌萌的眼睛,它不是呆萌,它很明亮,只是,它对稠密的日子还没有经验,它还不认识大雨、雷电和彩虹。它满眼是绿草、黄花、调皮的小雀子。

只有时间能告诉它通往甜蜜的路径,每次夜的冷换来昼的暖,劫后余生的悲欣一次次将它撞击,使它澎湃,使它沉静,使它惊惶,也使它感恩,它才能蓄满酸甜的汁水。

但在一颗杏子并不懂的酸涩是酸涩之前,我愿它不知道什么是甜,它在初夏的风中露出的懵懂,多么像我的孩子。它未经风雨的无畏和无知,正是人间最好的模样,是我们怀念过的模样。

早晨的树

没有比新绿更好看的颜色了,农历二月的街头,国槐们开始苏醒,那绿,毛茸茸,柔和、温润却又鲜嫩,它们在摇曳中,亲吻着自己和路过的风。洒水车将地面和空气浸湿,像下过一场新雨,如果真的下一场春雨,这些国槐树将会更茂密、更绿。

早起的人拥有整条街道,拥有它的宽广、平静、豁达,拥有它能将她送到目的地的安心。她要穿过三个红绿灯去她工作的地方,不过,她不用担心拥堵,只需在拐弯的地方做前后的眺望,晨曦刚刚拉开帷幕,大地还未从熟睡中醒来,所以,整条街道除了是这些蓬松的国槐树的,也是她的。

但她认为这些萌发希望的树也是她的,它们不会移动,不会说话,不会说出心中的喜悦和疼痛,但它们每天都陪伴她开始一天又结束一天,朝她点头,朝她挥手,告诉她,生活在,希望就在。

一些树看似还未摇动,但从未停止体内的汁水汩汩流淌。那些绿叶,因晕染过春风而头发蓬松,使她的心,回旋哒哒马蹄。

河坡

如果没有山顶,河坡也是好的,一个人从傍晚可以坐到星辰四起,仿佛拥有天上到地上的两处亮光,仿佛拥有两处亮光,就是一个内心丰赡的人。

一个人从温热的隔岸,坐到满身露水,那些露水从身旁的草里偷偷钻出来,它们不知道有一个人正等着它,因此,有的吓得呆滞,有的因为慌张,从自己的脚步里滚下去。

没有人知道,我为什么要在这儿坐到黑夜:没有人知道,为什么我要把夜坐得那么深。坐着时,我还年少。坐着时,我有河岸上野花那么多的迷恋。坐着时,我的忧伤也像河水那么长,那么多。坐着时,我甚至以为某一刻,即是一生。

但一生有多少时间能消耗给一条虚空的河岸呢?因此,我必须起身,必须赶在黎明前走回去。

每走一步,露水沁凉;每走一步,就碰掉一些星光。

但因为有一条河,因为它流水潺潺,波光粼粼,所以,我歇息过的惆怅变成了缤纷的花朵,那些令我疼痛过的伤口,也早已不着痕迹地慢慢愈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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