栖霞岭的岳王庙（外一章）

我翻开厚重的宋词。

临安城下了一场雨，一场倾盆大雨。

如果不是在你豪迈的诗词里重重染上了收复旧河山铿锵的一笔，就不会有临安城这场风雨。

如果不是朱仙镇挥起直捣黄龙的刀剑，开封城在望啊，就不会有十二道金牌步步紧逼。

如果不是你奔赴国难大义凛然，天日昭昭，就不会有莫须有的罪名让你倒卧在抗金的路上。

你的战车一直在烽烟四起的大地上驰骋。

从郢州到襄阳，从邓州到信阳，从长江到黄河，你眼中的家国与心里的家国即将重叠。

灵魂，在潇潇雨里徘徊。三十年功名，淹没于尘土，八千里路的云影月影，只有家国，也只是为了家国。

我分明看到了，你的眼角挂着泪。

泪，惊醒了你梦中的孤独。旧山的松竹已老，心弦已断，瑶琴却道出了无情，更有谁来听。

这泪来自你遥望中原时，荒烟漫漫，铁骑嘶吼之下，郊野的一片哭声。

泪中，也一定有你洞穿了阴霾后内心的欣慰。风雨走过，一定会有晴空。

始终让你想不明白的是，为什么会是这样？你的家国，你的山河，你的三更千里梦，最终招来的是嫉妒，是怨恨，是陷害，也是最后的绝境路。

最终，这所有的一切连同自己，都被深深埋入栖霞岭。

“誓将七尺酬明圣，怒指天涯泪不收。”用生命召唤生命，天地间，民族之魂得以传承。

英雄不朽。

精神不朽。

是人民，用信仰把心羡白云、尘土满征衣的你铸于庙堂之上，用诗的柔情、词的豪迈轻声来问候，把敬仰刻于石碑之上。

人们的目光把雕像擦亮。

你手中长剑生辉。你的眼里，有收复山河的千军万马，席卷千里；有黄河波涛滚滚，打湿将士的征衣。

“待从头，收拾旧山河，朝天阙”，铿锵的书声里，曾澎湃着我一颗少年的心。

一湖水的叙述，有些悲凉。俯下身，想去掬起浸入水中的历史，也只是托在手心里，从指间滑落的碎片。

涌动的湖水安慰着你发愿收复失地的灵魂，栖霞岭的风声中仍能听到你战马的嘶鸣。

西泠桥畔悼秋瑾

孤山脚下，西泠桥畔，一片庄严的松柏。

还有一股傲然的正气。

鉴湖女侠，秋瑾，埋骨之地。

你，立于松柏间。汉白玉的雕像，洁润着世人的双眼，似你纯真的理想和光明磊落的一生。

头顶的天空，是你生前所愿的那片晴朗的天空吗？面前的西湖，与你心底里的那片鉴湖一样蓝吗？

我曾经在绍兴轩亭口为你脱帽静静肃立。

一道寒光闪过，辛亥风云涌起，污浊的天空被你撕下了那块黑暗的遮羞布。你愿为天下苦苦挣扎的人们舍命，希望重新建立一个平等、风清气正的国家。壁上三尺龙泉发出阵阵吟鸣，风雨飘摇的大清王朝现出惊恐的表情，阵阵喘息之声愈发沉重。

沉睡的大地慢慢睁开了双眼。

大通学堂的大门被清庭的爪牙砸破。

你轻轻理好妆容，从容赴死，不曾回头。

只有桌案之上的《中国女报》仍在风中哗哗作响，你的理想一直都在。

最后望一眼千疮百孔的山河和这个令人失望、期待重生的世界，面对高高举起的屠刀，你怀着满腔的悲愤，写下“秋风秋雨愁煞人”。

你的一腔热血，敲响了醒世的洪钟大吕，唤醒了那些在大地上行走却已麻木的灵魂。

你的一腔热血，留给这个世界一剂苦口良药，济世安民。

尽管这济世良药的获得，是以牺牲生命为代价，你也义无反顾。所闻之人，无不痛心疾首，但已指引了一条革命的路，点亮了一条振兴的路。

来轩亭口的鲁迅，提上药罐，放在世人的面前。

你昂首挺立在孤山之下，坚毅的眼神里写着你不会屈服的性格，平静的面庞上看到了你追求理想、追求真理的坚定信念。你胸中仍奔腾着千军万马，燃烧的烈火与雪亮的刀剑藏于心里，刀剑出鞘的那一刻，我的天空飘着雪花。

你远眺的目光也始终在寻找，寻找能让你慰藉心灵的被唤醒的良知。

再次为民族奋斗的英烈先贤脱帽、肃立。

秋瑾墓前，那些光抵达这里，涤荡尘埃。如此纯粹，像钢溢出的一抹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