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前世里祖先遗传的小小善良
作者: 蔡兴乐宅地
盖上房子,青砖的墙,红瓦的顶,再配上雕花的木格格窗户。
窗户后的小姐姐,她有面若桃花的俊俏容颜。
离村口大槐树不远处,据说是块风水宝地。有人搭起四面透风的建筑,还请来了一尊泥塑的菩萨。
是为土地庙。也是全村人膜拜的地方。
埋下爹和娘、早逝的亲人。此前,还埋过爷爷与奶奶,埋过我们从未见过的那些先人、祖宗。
理所当然成了村庄里的另一种宅地。而在山人老德叔的眼里,这便是所谓的阴宅。
善良
临水而居,与一株蒹葭隔水两相望,共拥一片蓝天,一起啜饮晨露。
春天不听雨,因为实在没有那份闲情与雅兴。
冬天不看雪,因为缺少一个知心人的陪伴。
见不得写有字的纸片,被丢弃在地上任人随意踩踏。对野地里那只落了单的鞋子,也会在瞬间,萌发出一丝莫名的不祥来。
我有前世里祖先遗传的善良,以及与生俱来的小小悲悯。
修行
写花朵时,喜欢用紫色。比如那些豌豆花,苜蓿花。
但这并不代表我排斥红。比如像是窗户前,那一树正在燃烧着的石榴花。
也不代表我忽略黄。一朵朵金灿灿的南瓜花,尤为勾人。
写娘亲时,真的绕不开那些玉米、棉花以及麦子。
但我只能写面朝黄土的姿势。比如毕生只知道在地里流汗和刨食的娘。
弯腰,仿佛是在感恩,更仿佛已成为一辈子的修行。
邻居
在乡下老家,土地庙大都矮小而简陋。
泥塑的菩萨,并没有因此而表露出一丝不悦。
整天到晚乐呵呵的样子,让人忘却了尘世间的忧苦。
来拜菩萨的,大都为同村人。他们衣衫朴素,面色虔诚。
其中,当然也包括俺的娘。
有事没事,或早或晚的,她都要来到小庙前拜一拜。
仿佛就是邻居,或是熟人。
晒霉
出梅的日子,艳阳高照。正好可以晒霉。
一大早,东家晒麦子,自制的蚕豆酱;西家晒玉米,咸鱼。
只有村里德高望重的老奎叔,行过礼焚过香后,毕恭毕敬地在黄绸布上晒着族谱。
只有80高龄的庆山老太,在晒大前年就缝制好的寿衣。
只有老来添丁的杨裁缝,在自家门前晒尿片。
风中,那五颜六色的尿片,更像是舞动着的万国旗。
故乡
太爷爷,太奶奶;祖爷爷,祖奶奶。后来,是爷爷,奶奶。
再后来,嗜酒如命的爹,菩萨心肠的娘,也先后来到这里定居。
低矮的坟头,总高不过周围地里的庄稼。
一片祖茔地,就这样悄悄成为我低矮的故乡。
庄稼
一些庄稼刚刚在土里安家。那是岭坡上的玉米,马铃薯,以及花生。而野草根,已深入骨髓。那是娘坟头上的蓬蒿和铁刺棘。
只有南瓜秧,喜欢匍匐着,沿着高低不平的沟垄,一直要游走到遥远的地头。
只有丝瓜秧,喜欢向上攀。有时用不了一个夜晚的工夫,它就已经爬到青青竹篱笆的最高处。
相信
相信布谷鸟的前世,一定是位穿着蓑衣的农人。
相信一朵桃花的来生,一定是只长着花翅膀的小小蝴蝶。
就像相信穿着蓑衣的娘,还在四月的地头忙活。
相信名字叫做杏花的小女子,一定就是我曾经走失的妹妹。
如果
如果这辈子,铁定已经活不成——自己想要的那个样子。还不如做一株植物。
就活成路边的一树绿阴吧。心怀善良,给恰巧走过的人,遮挡不期而至的雨水。
或者,就活成一株稻子的模样。
抽穗,灌浆。低下头颅,忏悔或感恩。
梅雨
梅雨季节,小雨一直下着,如此的漫无目的,又如此的缠绵悱恻。
仿佛一夜工夫,村东边,眼看就要干涸的塘坝里,那些鱼儿虾儿又活过来了。
雨滴落到娘的坟头,那墓碑上的苔痕,仿佛更深了一层。
无论生与死,都在悄悄享用这上天的馈赠。
麦穗
案几上,几株麦穗,占据着最显眼的位置。
睡前,请安;晨起,问好。
几株以假乱真的麦穗,活成了我心目中的图腾。
如同百多里外的故乡,麦子们,总是占据着村东,那一片最肥沃的土地。
纵使离家再远,那阵阵麦香,仿佛也能够闻得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