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诗笺
作者: 张敏华1 ▲ 春风化雨。
出门撑开雨伞,风大雨也大。雨水淋湿了裤管,身子不停地寒颤。灰蒙蒙的天空找不到飞鸟的踪影。
收起雨伞,我不再被风雨困住。
潮湿的记忆,在心里却是最干燥的。
解开时间的雨绳,远离纷扰的尘世,忘情于自己的悲欢。
枕着雨声而眠,在夜里放空自己,再装下牵挂,一颗漂泊的心有了归宿,一个不安的灵魂从此安然。
是雨,给了我想要的一切。
2 ▲ 与苍月相望,内心有了一种形而上的释怀。
小舟横在湖边,湖水一涨再涨,快淹没了苇草和菖蒲。湖边的石头藏着光阴。草丛里的蜗牛匍匐着宿命。
目光落向雨林,内心录满风声雨声,此起彼落。
没有谁会告诉我,那些焦虑正举起漆黑的湖光。是湖光,静水深流,隐忍而向上。
是雨,应验着泥土里有梦生长。
如同呼吸。
一只落单的蚱蜢,蛰伏或扑闪出夜晚漫长的寂寥。
3 ▲ 三月是我的生日,四月是我的今生。
只身站在百年银杏树下,在雨水滴答滴答的镜像里,我把肉身的欲望放下。
一树雨,让银杏树的新叶绿得鲜嫩。
雨水顺着生翠的苍苔和龟裂的树皮,闪着细小的光往下流淌,我绕着银杏树转了一匝又一匝。
雨水是时光最好的眼泪。
这世界,原本就是水做的,水蕴含着博大的情怀。
弦跟水走,心跟弦走。
4 ▲ 虚掩的天空。
雨越下越大。听雨,把雨听成生命中的一种痛。
痛了,就会有渴望──需要多大的伤口去宽容一个人?需要多少爱去愈合流血的伤口?
做一尾风浪里的白鱼,每一片鱼鳞都带着伤痕,便不忍想起它终究难逃离水的命运。
执手相看,夜色牵起曾经的诺言。
此去经年,忘掉爱恨情仇。
5 ▲ 到了那一天,我的眼睛里全是雨水。
春天,还是这么冷。
冷得牙疼。
那一年,父亲牙疼。牙疼像一具锁,锁住了父亲的嘴。
那一年,雨一直没有消停,湖水上涨,淹没了张家木桥。
湖也是一具锁,船是一把钥匙。
开始怀念那一年的雨季,情感在雨水中还原──
再也见不到父亲,再也回不到过去。
6 ▲ 天堂里的父亲会托梦给我:“敏华,你头发长了,赶紧去理发。”
早上洗漱时,我在镜子里看见自己花白的头发真的又长了。理好发就想着去墓地看父亲,告诉他,我仍然是他听话的儿子。
侧身走在墓园,连怀念也挤得窄窄的。
隔着墓碑,隔着生死,在一座墓的转弯处,我,被风拦腰抱住——那一年转身,我再也回不到黎明村。
多雨的天空承受着太多的悲悯。
生死轮回,没有离别。
7 ▲ 去农商城喝茶的路上,看见路两旁的晚樱谢了一地,田间的油菜花开始结荚,麦子拔节孕穗生芒。
茶馆的兄弟问我,是喝西湖龙井,黄山毛峰,还是安吉白茶?我说喝安吉白茶──
去年冬天,在安吉报福镇的山里,峰峦起伏,我看见皑皑白雪盖着一顷茶园。
显山露水,茶树布道,溪水弹出琴音。
在山里,做一个磊落的人,像一杯白茶,清澈,透明。
茶香飘起来,吸纳而入鼻,嘴,脏腑,心宁志泊。
心宁志泊的,还有我身边的兄弟。
8 ▲ 草木之心,返照人间的良善。
时间在远处等候。小小的桃,梨,葡萄,像一张张稚气的脸,它们的健康成长,是我卑微的心愿。
蜿蜒的河,饮着日月之乳。
一场雨,对我已经足够──“穿雨衣的父亲刚从山里回来。”
父亲在我的问候中喝茶,吃饭,读报,看书,入睡。
走出父亲的卧室,我听见楼下传来婴儿的哭声。
9 ▲ 望着雨后的窗外,湿漉漉的草甸,这才想起四月的节气是清明和谷雨。
清明,谷雨,我一念出声,是什么又涌上了心头?
我想扶起清明,却发现自己一个趔趄已泪水盈盈。
我想喝下谷雨,却看见天空已放晴。
四月,是一个心灵还原找回初心的季节──
跟父亲说声再见,和四月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