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岩画(外一章)

作者: 卢艳艳

我来到这里时,有人狩猎,有人游牧,有人制作出了古老的服饰。

他们的发辫已经陈旧,他们醉酒欢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而那些猎物并未逃走,依然在这里等着他们从岩壁上跃然而出,发出最后一击。

斗转星移,只有他们从未改朝换代,时间的分界线究其来自哪里,划归何处?

遥远的山脊,正塌陷成汪洋一片,转眼间,被桑田束缚的人,即将在沧海沉浮里,重获死亡的自由。

继而用一个临时襁褓,获得一枚单程通行证。

道路多宽阔啊,仍要沿着陡峭的岩壁行走,这样喘息声,才能变得冷静而持久,经得起时间的横冲直撞和风雨的日夜袭击。

没有了皮囊的骨骼,继续随黑色玢岩下沉。

丢失了面具的脸孔,继续剥掉一层层折旧爱,荒诞梦。

也许是岁月的风越吹越紧了,有来龙去脉的人都被纷纷带走,不管更迭了多少年代,赭红色矿物涂在脸上,如同一块太阳落山时的印记,让人感觉,去处和来处都温暖。

我随手可触碰的只有冰冷岩石,山水间与我如影随形的,只有时光的颤动。为什么要不合时宜地醒来?

在今天,和今生之后。

北武当

风吹来,来路慢慢延伸。

在贺兰山,那些风中的事物,大多在来回走动之后,仍返归原处。远方也依旧停留在远方,寻找和倾听,止于风经过时制造的无法辨别的风声。

一些死灰复燃的念头同时被制造,一些被载走的人,不再返回。

而目送他们远去的你,听见雨打落花瓣,鸟叫声从寿福墙外传来,看见有人走累了,坐在古寺的参天大树下打盹。

假如你是一棵树,是否也会安于这方寸之地?从秋到春,从白昼到黑夜,度过一日又一日晨钟暮鼓的漫长等待。

鸟在它身上筑巢,狂躁的风在树干裂纹的纵深处,找到归宿。当时光从唐朝倾倒而来,冲刷着一座古寺的生机和活力,却挡不住树干一步一步接近天空,它的脚,永远踏在贺兰山的肩膀上,从未假借于他人登临更蓬勃的高处。

面对这世界该感恩谁,是脚下的泥土,还是把它栽下,又离开它的那双手?

整整一个上午,你坐在那儿,如钻洞沟里,那些高低错落的岩石,投下似物、似人又似兽的身影。

模仿古人打坐,吹风,日晒雨淋,在棋盘石上与仙人对弈;在芨芨滩山水泉边,看灰鹤窝里是否有小鸟飞出。

而活灵活现的仙鹤峰,唯独没有发光的眼睛,和鸣叫的喉咙。

是什么让千岩竞秀?

在北武当凝固成有形的时间。明月如钩,你看见奔月石上,飘然起舞的身影;山风阵阵,你听见万物的窃窃私语,被满山草木的信笺一一记录。

而在它们目光中渐渐远去的你,已变成一个掺杂四方口音的陌生人。

风吹远,时间轰隆轰隆驶来,你揣着渐衰之火在人世走来走去。

无法确定,你等待的时间之船将载着你到来,还是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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