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云作者痴(组章)
作者: 林新荣生肖属鼠的林朱伊泓
——给女儿
林朱伊泓站在婴儿车里像一只小白鼠,她细小的胳膊、腿,如蚕跃动着。
她逮住什么咬什么,咬完了就咯咯地笑。生肖属鼠的她,是不是和鼠具有相同属性?
她吹过的风,也曾吹过我,可我却忘记了。她皱巴巴的脸逐渐明亮。一只铃铛就能逗她笑,半片饼干也能逗她哭。她很乖巧,等她开口叫爸爸时,我有些惊慌失措。做父亲我合格吗?我准备好了吗!
她伏在表哥哥耳边,说:妈妈(属)猪,爸爸狗狗!(哦,噢,时光已渐渐地远去)远去,她停顿一会大声说:宝宝是一只大大的老虎。
——时光里,老虎比任何动物都可爱!!
女儿甜美的睡姿
她把手伸过来,有时又钻到我的腋下,挣脱了被子像一只青蛙,睡前不是说自己怕冷吗!她呼吸轻柔,像一张纸,我怕压到她,有意缩到一边,她却靠过来,逼我到床角。
这一夜,她至少惊醒了我三次,自己却照样安眠。
梦里,她是不是有蝴蝶、青蛙与花草?
她把蝴蝶停在我的呼吸上,把青蛙裸露在被子外,花草却自己握着。
我摸了摸被子,摸了摸她的脸,这算第几次了?
看着她甜美的睡姿,我想拧她一下。
罢了,罢了,再过几年,我就没有这样的福气了!
空 间
我们的站立,符合传统男左女右的模式。
“靠近些,再靠近些……”
在山间,在瀑布前,同伴拿着照相机,众人的起哄,让迷离的距离,拉长到30mm。距离间涌起的春天,是可以迎接一次日出的,它的波峰肯定有100mm。
现在看照片,光影斑驳,表情羞赧。这手与手的距离,真的有些暧昧。
断 线
除了手机,我没有其它联系方式。
突然,你就不见了,不见的意思是,呼她不回应了——不在服务区了……
从此,世界在你我之间,添加了一层看不见的玻璃,这玻璃像一个盒子,玻璃的那边是你,谁在这边?
从此,你像惊鸿一现的闪电,在天空留下断痕,你陷入了虚无与灰暗中。
从此,唯有你,遁入无助的、荒谬的、空落的天穹。
而我则遗在荒芜的人间。
散淡的早晨,山岚飘渺,没有鸟鸣,没有蓝蝶,红花还在,绿叶葳蕤着。一根线,是如此脆弱、纤细……
她
她喜欢推眼镜,眼角的细纹,因岁月而聚集。
喜欢整理吊带袜的她,也算蕾丝花边的一部分
第二部分,她一次又一次涂眼霜,妩媚地转动一根纸烟。
第三部分,所谓的风情,就是仰脸吐出的妩媚。
看:她把手袋放在吧台上,手里捏着一只高脚杯,把自己沉入夜色中,夜色中又有什么?无非是空洞,浮泛与一些细碎。
她跷着二郎腿,斜在吧凳上,手里的高脚杯一晃一晃的。
夜 店
她若无其事,在光影下,看起来蓝幽幽的。
她一次又一次补妆,不放心,又补一次,沉入喧嚣与斑驳里。
倏忽,她茫然地眨了眨眼睛,在逆光里站起身,轻捏着酒杯,身上披着旋灯的光斑,巡看着,穿过人群。隔桌而望,她身上仅有一些纱。
杨梅酒
这样率真的女子,我们要原谅她人生中的一小段空白。
比如饮酒前的容颜,风中的妩媚,她酸酸甜甜的小任性。
生命本就空阔。
她们一颗挨一颗,一颗抱着一颗,在酒中,在镜里,在无奈里。
——心在红尘,身在尘外。
在酒吧
吸烟的女人,优雅地拿烟触碰唇际。
第一个烟圈,是她的心情;第二个烟圈,是她的情感;第三个……遍布了全身。
她深陷在夜色中,时不时拿杯晃着,透明的高脚杯,能盛入什么,晃岀什么?她时拿时放,骤然,一饮而尽。
她喝的是寂寞吗?!
坐在隔桌的我,瞄了一眼,她,倏忽,一口烟喷过来,夜色散去,她玄紫的唇瓣闪烁着冷光。
花 瓶
想插一朵忧郁,或者自己,在你的瓶颈。
在风中,在此后的每一年。
一声呻吟,水样圆润,闪烁。碧绿的釉光,金黄的花蕊,这就是她吧。
阴晴不定,在光阴里闪耀着,这些梅瓶的妩媚,花枝的招展,如水样柔美,现在看去,不因岁月减去些许的色彩。
远去的自行车
像岁月遗留的一张黑白照,有着灰暗的、光亮的气息。
你看,在散置的村落,扬起尘埃。仿佛又看见,在大片大片灿烂的油菜花田边,她们快活地在后坐揽着我们的腰。长长的车队,如蚂蚁出巡,循环在初中同学的家与家之间,村与村之间,一路铃声叮当,青春勃动。
时光啊,很快被岁月过滤了。倏忽,一轮淡黄的圆月从天边升起,那长长的车队在月下萦绕着,绕了一圈又一圈。
——现在,站在画外的我们,羡慕地看着车轮魔幻,钢圈银亮,在光阴里旋转。
却想伸到画内,俯身拾取那一串串岁月里空幻的叮当的铃声。
晨风,在空旷的辽阔中
天空是如此蓝,草地是如此绿,穹顶上的白云,默默地望着我。
在甘南州,在羚城,山那边吹来的风,把一种美从远方带来,又向远方驰去。
晨风中,一群牧人,赶着马儿撒欢,奔腾的蹄音一路撒向虚无中,它们在光阴变幻里轮转。一只黑鹰向着苍穹展翅飞去,一只胡兀鹫在天空中盘旋,又盘旋,高鼻羚羊们默默地躲在树丛后,两三只白臀鹿在河湾闲散地汲水。
站在高处的老阿妈,如一位孤独的行者,与天地默默致意。
——胸怀万物,天穹幽邃,大地辽阔,他们遥遥相望着,哑默无言,涤荡着时光。
此 在
不走江湖,已许多年。
那不是梦幻的破灭,在溪流淙淙的茅屋边,稀疏的芦苇,随风摇曳,有着风的相许痕纹,那是多么温柔。
我坐在溪边,远处的白鹭翱翔着。被它们打乱的,是远山那浓郁的葱绿。白云出来了,偶尔把倒影布在溪流上。小小的蚱蜢舟过来了,带来远方的消息。
我在溪滩边散步,常捡一块扁扁的鹅卵石,击向轻薄的水面,荡开的涟漪,落在时间深处。傍晚,一只小船泊在溪边,这么久了,我也不知主人是谁。
偶尔,我也会垂钓溪流上,竹笠上总歇着一只灰鸟,它把我当成了一个稻草人,甩出的鱼钩钓起的却是一爿云雾的飘渺。
雷峰塔与月亮
月亮的引力,是掀不了雷峰塔的。
月下那么美,不知道两个男人从此孤独。一个正当壮年,一个嗷嗷待哺。两个女人,一个把泪水砸在塔内,一个把泪水砸在塔外。晕染了一汪西湖水。不知道在粼粼的波光里,湖水已经涨高了一寸,你看,那一只渡船一直在天际间悠荡。
雷峰塔瞥了一眼,在他眼里,那就是一个句号。月亮眨巴眨巴着,她却觉得是一个逗点?
月下,那个僧人做完晚课,漫步而过,他不知道塔基的地上已经湿了。
爱诗的人
三个来历不明的人,混进光阴深处。他们磨磨蹭蹭的动作,只是想获得某种掌声,硕果仅存的掌声,却隐匿在西边一座巨大的砖墙里,它缠缠绕绕,曲里拐弯,蜿蜒迂回,圈着某个地方,像一座城堡,这城堡不大也不小。
牛皮哄哄的诗人们,在里面走来走去,虔诚的身心,在黄云下流浪。城堡似乎没有边际,甚至没有一个乱动的人——不清楚,不清楚,反正城堡内在骂,城堡外的也在骂。
诗人们,皆不能原谅自己。我是多么爱你呀——诗人们叫。
诗 痴
像农民一样日出而作,但日落并不息。做梦靠的是手中的书卷,在一群书呆子中,他开始出类拔萃,以为社会就跟笔下的诗一样,完美地展现在稿纸上。其实稿纸上,什么也没有,一个小小的打击,就足以使他像树枝一样折断。
种下瓜果,总有所收获,除此之外,还有风雨中的痛快淋漓。在稿纸上的收获,却说不清道不明,就像被套上眼罩的驴,在草场上转圈。
他的脸一半黄,一半白。黄的是苍凉,白的是不解,抵得上祖坟边的一株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