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阳光里生长(四章)

作者: 陈波来

沏 茶

说吧。茶泡好了。

说火炙的命,从青翠中突然黯淡的,从伸展中颓然枯萎的,终归还得以水还魂,但那是最后的晴光,与似是而非的青翠和伸展。火是隔镬之火,水也不是一般的水,是火刚刚撩开的水。说壶中壶外,哪一处不是同此炎凉。世声一直鼎沸,能安静下来的,是手中的茶和远处的青山与绿水。一条公交线路车,在终点摆着。一些半路上走散的人,再怎么回头也是杳无踪迹。茶未凉,茶还没来得及改换浓酽一身——

说吧,说吧。

落 叶

落叶对于入海口,并不简单。

通常秋风起处,落叶开始飘坠。但在这个长夏无冬的入海口,要到最冷的正月才会有落叶。

小叶榕树、阔叶刺桐,有干无枝的棕榈科树木,莫不如此。更晚些的,还有来自异域的橡胶树。二月,落叶和流水一起抵达。

我确实在二月动了乡愁,老家的二月早已落叶尽褪,有的是黄金一样流泻遍地的油菜花,以及垭口上刚睁开眼似的几点桃红李白。

想着想着好像看花了眼。

眼前落叶的飘坠有了花朵飘飞的样子。

在阳光里生长

他们因此,在自身的投影前君临万物。

满世界都是在阳光里生长的吱吱声,汁水淋漓似的,玻璃般锋利质感的,翅膀一样扑朔迷离的,不一而足。满世界,阳光铄金。

这与他们多数以为的不同。他们认同且乐于听到的,只是一种声音。

他们被照耀,也被许以齐刷刷的阴影。

黑暗,黑暗里也有生长及其异于寻常的声音。比如一只鹦鹉螺,它在不见天日的海底一点点盘旋粗壮的螺身,是又一种歌唱。

当然,只有他们少数可以听见。

白 鹭

那一刻,流水成了死水,堤岸成了废墟,朝向大海的所有迂回与奔走,哪怕是最后一段,也形同毫无意义的履痕。退潮时大海几乎掳走全部河水,入海口千疮百孔……就因为白鹭敛却翅羽,一动不动僵立于水边,像一口倏然屏住的呼吸。

渔船早在退到低潮前回到入海口。都是旧船。都是旧船带来新渔获。

白鹭出现,天空的使者,和饱经风雨的渔民分享着潮汐的秘密。河床破碎裸露之时,白鹭能与一个观望者分享的,大抵是一种生命之谜,适时而隐忍。

那一刻,很快过去。白鹭再次翩然上升的飞影,在碎片化的水洼、渔船以及蓝天上,同时打上显然有点意思的印记。一切又有了生气与悬念。我情愿我就是此刻的入海口,我有敞开的流水与堤岸,我有情愿被白鹭叼啄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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